锦若安年(346)

只到最后,她自己亦是出了一身的冷汗,眨眨眼,便有水珠坠落,也不知是汗,还是泪。

燕崇自己亦是犹如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一张脸面色苍白不说,更是满脸的冷汗,即便是唇瓣亦是失了颜色,偏他还不痛不痒一般,冲着她笑将起来,“绾绾这手艺越发娴熟,往后,是不是可以开个专治跌打损伤的医馆?”

裴锦箬瞪着他,眼里的泪汩汩而下。

见她这般,燕崇只有投降的份儿,“姑奶奶,你别哭!我这也不想伤着,只是那些刺客猜着了我的身份,居然更像疯狗一般咬了上来,我这才不小心着了道,不过能够过了这一关,便也算反将他们一军了,这刀子也不算白挨。”

裴锦箬抬手一抹眼泪,双眼红彤彤的,神色却很是倔强,“你少糊弄我,这事儿能就这么完了?”

燕崇默了默,“萧綦这是想要一箭双雕。”

两人都是沉默下来。

燕崇受了伤,方才又一直紧绷着心弦,这会儿,心神一放松,困意便是翻涌上来。

“今日,冯仑无功而返,萧綦却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再想法子。最迟不过明日,他一定会在皇舅舅面前进言,我这疹子,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好了……”

燕崇合着眼,声音缓缓低落下去……

裴锦箬探手一触他的额头,果真是滚烫滚烫的,她一边如他所说的,娴熟地照看起因伤发热的他,一边凑近望他脸上那些红斑。

做得可真够逼真的,这般近瞧着,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她早知道他手底下能人辈出。就说那个派来假扮他的暗卫,不只是身形效似他,还会一口绝佳的口技,能将人的嗓音,乃至动物的叫声,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若非冯仑执意要掀开帘帐,就隔着帐子,裴锦箬全然有把握能瞒得过去。

不过……也幸好,他赶回来了。

如今,她也再不用一个人独自撑着。

虽然受了伤,可他回来了,就安然躺在她身边,这,便足够了。

也只到了如今,她才明白,自己一天比一天,更离不开他了。

趴伏在他枕畔,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的睡颜,抬起手,手指虚空地勾画着他的轮廓……

直到他额头的温度降了下来,不再烫手,且呼吸也不再粗重,终于睡安稳之后,她便也有些撑不住了,眼皮重得厉害,连挪动都不及,就就着那姿势,在他枕边趴着,便这般睡了过去。

自从他离开,她亦是多日未曾睡好,直到此刻,方得安心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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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 入宫

这一睡,便直到翌日清早。燕崇先醒来,他自来敏锐,头一下便察觉到了身边有人。

转过头,果不其然,便瞧见了趴在他身边,睡得香甜的裴锦箬。

屋内的灯早在半夜时,就熄了,不过,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外边儿的雪光正亮,却也衬得屋内光线渐明。

燕崇望着裴锦箬的睡容,双眸中乍起的利光倏然褪尽,像是揉进了月光一般的柔和,抬起手,将她颊边的乱发捋到了耳后,目光落在她眼下显而易见的暗影时,微微沉黯。

她嫁他这么些年,竟是没有过过几日真正舒心的日子。

指下的人儿微微一动,燕崇目下闪闪,收回了手。

下一刻,裴锦箬果真缓缓醒转过来,还有些惺忪睡意的眸子在对上燕崇的黑眸时,瞬间清明过来,下一个动作,却是伸手直探燕崇的额头。

一探之后,便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烧了。我怎么睡着了呢?”后一句,带着满满的懊恼,她许是想着要照看他一整夜的。

燕崇却是从一开始目光便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半分,闻言便是笑道,“放心吧!我身体壮得很,这么点儿小伤,没两天就又生龙活虎了。倒是你,怎么趴在这儿便睡了?”说着,抬起手,触了触她的脸颊,都起了红印子了,燕崇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裴锦箬这才察觉自己竟这么趴着便睡着了,正要起身,谁知,却又栽了下去,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道,“腿麻了。”

那样趴了一夜,不麻才怪。

燕崇又是心疼又是好气,正要如同往常那般起身将她抱上床,裴锦箬却好似知道他的心思一般,忙道,“你别起来,小心伤口,我自己能行。”

燕崇也知道眼下不能逞强,倒是果真住了手,看着她一壁龇牙咧嘴,一壁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腿脚。

“天色还早,可要再睡会儿?左右也无事。”

几乎是专程为了打他脸一般,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屋外便传来一阵跫音,紧接着,房门便是被人敲响,传来了袁嬷嬷的声音。

“世子爷、夫人!宫里魏公公来了,奉了圣命,要请世子爷进宫。”

燕崇面上的笑容一敛,裴锦箬则更是惊得挑眉,“这么快?”他们料到萧綦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却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快。毕竟,燕崇还“病”着,昨日,又是冯仑和魏俨来亲自确认过的。

燕崇敛目沉思,知道是躲不过去了,握了裴锦箬的手,却握到了一掌的僵冷,这还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儿。

他双眸沉黯,哑声道,“为我更衣吧!”

四目相投,裴锦箬喉间有苦涩涌动,奈何,却什么也无法说出,哪怕是龙潭虎穴,他也不得不去。

将他的伤口处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才穿上外裳,最后是披风,好在是冬日,还好遮掩一些,但是,萧綦怕是不会任着他这般好生生站着的。

见她双手揪在他衣领上,便是魂游太虚了,偏眉心还紧攒着,燕崇将她的手握住,“你也随我一道进宫,去见见皇后娘娘。”

裴锦箬一顿,蓦地抬头望向他,映入眼帘的,却是他馨馨然笑着的模样。

魏俨亲自来的,这个面子还是要给,没有二话便带了裴锦箬一道。

只是待得到了内宫与外廷交接之处,却是停下了步子道,“你们好生送夫人去凤藻宫。”这话是对那几个抬软轿的内侍和随侍宫女说的。

末了,又掉头对燕崇道,“世子爷,陛下还在御书房等着您呢。”

魏俨倒是想得周到,专门给燕崇也备了软轿不说,还备了一张面罩,将他的脸罩了起来,当然了,也还专程请了御医把过脉,确认了他的“病”不会过人,这才敢明目张胆地将人往圣驾跟前带。

两顶软轿的轿帘子都被掀了开来,裴锦箬望向另一顶轿子中,燕崇也正望向她,面罩遮了大半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愈发显得矍铄湛朗,眸中带着笑意,从容的、安抚的......“你安心去与皇后娘娘说话,回头,我在宫门处等你。”

他太从容了,从容得好似他此去,与平日没有半分的不同般,只是被永和帝叫去闲话,或是考校一二,一会儿,便会毫发无损地回来。

可,他们明明都知道,这次,未必。

不过,又能如何呢?

裴锦箬强压下满心的酸涩与担虑,抿着嘴角轻笑着点了下头。

轿帘子垂下,两顶软轿朝着两个方向,渐行渐远。

荣王突遭横祸,身为他的养母,郑皇后自然不可能不伤心。且不说他们母子之间感情深浅,真心几何,至少,两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郑皇后日后的尊荣,都系于荣王一身,如何能够不在意?

因而,郑皇后又病了。

裴锦箬到凤藻宫时,还未进殿,便闻得了浓郁的药味儿。

她蹙了蹙眉心,才随着迎她的素英迈进了殿中。

直入内殿,郑皇后正躺在窗下的那张罗汉床上,一身家常的半旧衣裳,脂粉未施,头发也只松松挽了个纂儿,看上去,果真有些病容,见得她来,便是朝她探出手来,“锦箬来了?快些过来坐!”

裴锦箬自然连忙上前去,行了礼后,才将手递了过去,触手,却是冰凉。

哪怕是这殿中温暖如春,郑皇后的手,却如同她已经冷却的心一般,从未温暖过。

收敛了心神,裴锦箬关切道,“娘娘该多穿些才是,这窗下凉,还是少躺些吧?”郑皇后似乎格外喜欢这张窗下的罗汉床,裴锦箬来凤藻宫时,竟是好多次都见她或坐或躺,皆是这一处了。

郑皇后却是不以为意地笑道,“本宫虽然身子弱,却也不至于那般不经事,这么点儿冷也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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