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柔紧闭了双眼,预想中的伤痛却没有传来,只听耳边“砰”的一声,那是铁器相撞的声音,同时耳旁郁子肖的呼吸声加重了一些。
她睁开眼,就看到原先揽着自己腰的手已经环住自己臂膀,将她牢牢地扣在怀里,而那衣袖上划了一道长口,血正不断地浸出来。
姜柔不可置信地看着被鲜血浸透的白衫,郁子肖额上淌下一滴汗珠,然而却咬着牙,面不改色。
那些刺客和他对峙了几个回合,一点上风都占不了,便合起伙来,一直与他纠缠,想要待他体力耗尽时再将人拿下。
郁子肖也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他与那些人纠缠许久,又受了伤,渐渐有些体力不支,那些人钻了空子,招招制上,他被击退了几步,靠在了船的边缘。
“姜柔。”他低声在姜柔耳边说,“你可会水?”
姜柔眼看着郁子肖快支撑不住,心里痛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会……会一点。”
“这个位置,船……船身有三个木盘,找到它们,左右右。”郁子肖说,“记住了。”
话音刚落,姜柔脚下一空,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郁子肖竟是将她推下了船。
周身一片冰凉,姜柔猝不及防灌了一口水,她绷紧了头脑中的弦,手在船身上摸索着,果然摸到了三个木盘,她按着郁子肖说的转动了木盘,木盘上方的一块木板便松动了起来。
姜柔拉了两下,那木板却仍旧紧的很,拉不开,周围的水给予心脏的压迫感一点一点冲上大脑,身体里的空气在一点点流失,姜柔手指脱了力,整个人往下沉去。
她闭上眼,知觉被冰凉的液体吞噬。
自己可能要死了吧……
那一瞬间她脑中划过许多想法,她想到了母亲临终前的话,想到了自己曾在心中立过的誓,又想到了曾在郁子肖身上看到的一片空白。
就这么结束了吗……
那你,怎么办?
她感觉自己要永远的沉下去了,可是有人拉住了她,将她抱在怀里。她靠在了身后的胸膛上,在冰冷的水中捕捉到了心脏微弱的律动。一只苍白的手从她身后伸了出来,摸到那块木板,用力将那木板打开,把她推了进去。
姜柔一下倒在船身里,郁子肖紧随身后也扑了进来,趁着水还未全部涌入,将木板合了起来。
大概这暗仓本是为一人设计,里面的空间很逼仄,两人贴着身子挤在这窄小的空间,身下是涌进来的水,将姜柔半边身子淹没,郁子肖的手垫在她头下,让她的双耳露出了水面。
他像是力气殆尽了,趴在姜柔身上断断续续地喘着气,姜柔神思一点点回笼,听着耳边的呼吸声,觉察到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她忍不住眼中一酸,淌出一滴泪来。
“别哭。”郁子肖静静趴伏着,上方突然插进来利剑,但是因为船板的厚度,只戳下来一个刀尖,然而郁子肖背紧贴着上方,那刀尖便刺进了他的皮肉里。
刀子拔出必会见血,他来不及多想,拨动了上方的一个匣子,从里面掏出一个火折子。
随后他又拨动了另一个匣子,划燃了火折子,扔了进去。
郁子肖速度极快,几乎是火折子刚扔进去的瞬间,他不知按了什么,随后拍动身下的木板,这木板竟抽了出去,两人又跌入了水中。
郁子肖将她搭在肩膀上,快速游了出去,随即身后一声爆响,姜柔只觉得脑袋轰了一声,便被郁子肖拉着浮出了水面。
荷塘并不太深,船身炸裂开来,两人被身后的气流推到了前方,在堆叠的荷叶中探出了水面。姜柔大口呼吸着空气,就见远处船身沉下去的地方,红色的血水蔓延开来,在荷塘里显得格外妖异。
怕还有人会追过来,郁子肖拖着她就向岸边走。两人此时都已是精疲力尽,郁子肖更到了强弩之末,走过的地方还有血丝在水中化开。
姜柔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游走着,就觉得肩膀突然一沉,身边的人将重量全都压了下来,她撑住郁子肖,脚差点一滑。
扭头去看,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哪里还有生气?
姜柔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孱弱的肩膀上,咬着牙向前方走,她在水中泡了许久,大脑胀痛,眼前的景象也时不时在重叠,可是她不能停下来。
她很想哭,可是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气若游丝,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着:“郁子肖,你别死,求你了……”
快到岸前时,有在上面守着的随从看到了他们,牧风正从中间匆匆赶过来,看到了这幅情景,慌忙下水拉着他们二人上了埠头。
牧风将郁子肖背到身上,姜柔被随同而来的人搀扶着,方才被她生生忽视掉的感官全都聚拢回来。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木板,有血滴落在地上,绽开了血花,她才发现自己鼻中,喉咙里都涌出了鲜血。
身子一阵一阵地发冷,她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眼。
明明是夏日,荷花都还开得正好。
可是她冷,太冷了。
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侯府,一睁眼就看见念冬红肿的双眼。
“小姐!”念冬见她醒了,登时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小姐你终于醒了……”
其余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念冬一边擦泪一边起身小跑着出去:“我去告诉盼晴,她正在给小姐炖汤。”
姜柔睁着眼,脑袋还昏昏沉沉,不久就看到盼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盼晴走过来拿一旁的湿帕子提她擦了擦脸,同念冬一样,她也是双眼通红,看样子是不久前才哭过。
“昨日把我们吓坏了,牧风带着你和侯爷回来的时候,两人都满身是血,我和念冬给小姐换了衣裳,还好没什么伤……”
姜柔躺在床上,像是没有听到她们在说什么,开口:“侯爷呢?”
盼晴停下话,小心翼翼地朝屏风外看了一眼:“侯爷,还没醒。”
第19章
姜柔不顾两人的阻拦,强撑着下了床,去看郁子肖。
在一旁侍候的人,正是前些日子被她训过的映儿。
映儿见她来了,就退到了一旁,神色有些怪异。
姜柔没有放太多注意力在她身上,径直走到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郁子肖。
这人躺在这里,闭着双眼,脸上便褪去了平日里的骄矜,添了几分平和,看着倒是比醒着时要好相处许多。
姜柔想起昨天对方将自己护在身后的场景,心中涌上一股道不明的感觉。
其实在那种情况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认为,郁子肖将她抛下独自脱身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信不过自己,自己与他来说是个未知数,趁那个时候将她丢下,岂不是甩了个麻烦。况且……他一个人脱身的话,就不会受伤流那么多血了吧。
从小到大,肯护着她的人少之又少。母亲在乎她,可是母亲身虚体弱,整日郁郁寡欢,很少能为她争取什么。念冬和盼晴向着她,可是她们两个能做的十分有限,也只能在她过去的生活里给些生活上的照拂。
她总是步步小心,因为一旦遇到了不能解决的困境,她无力脱身,没有任何回头的余地。
郁子肖是她贫瘠的生命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允许她躲在身后,帮她遮挡风雨的人。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这么做了。
思及此,她将手轻轻放在郁子肖脸上,描募着他的眉眼,心中充满了酸涩的欢喜。
“手拿开。”
带着嫌弃的声音想起,姜柔一惊,手颤动了一下,迅速收了回去。
郁子肖半睁着眼睛看她,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恣意轻挑,声音里还带着倦意:“你这丫头平日看着正经,怎么趁着我睡觉的时候,凑过来在我脸上乱摸?”
姜柔笑了,随后眼角一酸,又想哭。
郁子肖面露不悦:“别哭。”
姜柔努力克制着情绪,听到这两个字又想起了在船底暗仓里,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郁子肖也对她说了,别哭。
“当时……”姜柔错开他的视线,问道,“在船里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我在哭?”
“那有何难?”郁子肖漫不经心道,“眼泪,是热的啊。”
听他这么说,姜柔低着头浅浅笑了一下,心疼地看着他的胳膊:“伤口,是不是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