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璩鸯带着两名大夫返回家。两名大夫年岁不大,但手脚利索,医术精湛。一看老妇情形不妙,建议立刻搭乘他们的车,前往医院救治。事实上,韫欢准备将老妇直接送进医院治疗,但考虑到老妇疼痛难忍,以及一时半会不知进哪家医院,才将她背回了家。众人听从两名大夫的建议,将老妇小心翼翼地抬上了救护车。
当我和鲍臻芳返回山庄后,大雨潇潇,疾一阵缓一阵泼天黑地倒泻了下来。我把余鸯的故事告诉了上官嫦,上官嫦又告诉了梁婉容和上官黎。于是,大家全都知道了余鸯的悲惨身世。
第一零七章 上官仁款待鲍兄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蘼外烟丝醉软。春香啊,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成对儿莺燕啊。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歌溜的圆。”
一日,上官嫦伫立藕香榭中,嘴里兀兀低吟,在鲍臻芳的帮助下,将一架双摇木红榉画架摆放好。春天的时候,她原想上后山画一副画,作为年底高中生才艺展示的作品。谁想一直以来,种种原因,无有闲暇作画。如今回到山庄,索性拿出画板,给自己作一副画。鲍臻芳侧立身旁,一面泼冷水,一面絮叨:“香墅岭纵然莺啼燕舞,纵然草木茵茵,也绝不是画画的地方。作一副不朽名作,也需天时、地利、人和哩。”上官嫦傲慢地哼了声,手执画笔,饱蘸浓彩,渐渐勾勒出一副别开生面的油画。旦只见:春雨濛濛热溽消,满园绿柳垂地拂。池沼荷钱生蓬伞,廊梁飞燕孤雏喃。鲍臻芳一脸讥笑,道:“三分春色描来易,一段伤心画难成。画中画,应当衬应着诗中诗,才显情调。”上官嫦见鲍臻芳语含嘲诮,不高兴地反唇说:“那请你给我作一副画,如何?”鲍臻芳听后,唏笑着忙摆手。
我步履袅袅地走出雪琼楼,身上依然是件柳如丝香云纱旗袍,旗袍胸前笄着一个《鹊登梅》金饰。我的耳垂上,各戴着一枚绿松石耳环,胸前是一串镶嵌玉晶项链。手腕上,各有一只通体透亮的鎏金水波纹手镯,使我自有雍容华贵之态。当走近上官嫦时,发现同样装扮美艳动人。只见她一身馥彩流云轻纱裙,裙纹中绣着牡丹闹春莹莹炯亮的图饰,半透明的轻纱里隐约透出丰润洁白的肌肤,两只象牙色的臂膀露在外边,皙白纤瘦。
上官嫦既不倨傲、也不谦卑,笑道:“嫂嫂来的正是时候,我在此作画,却有些难处,不防嫂嫂为我看看。”我脚步声“铮铮”地走在六棱格子石板上,盈盈而近。我说:“这个嘛……嫂嫂只会做些针织女红,缝缝补补,唯作画一窍不通。”鲍臻芳掩嘴笑了,回道:“淑茵小姐你瞧,上官嫦作贱时间,非要两日内作一副画。再说香墅岭纵然景致别具一格,究竟不如庄外大气磅礴。以我之意,若要作画还是进翠屏山里为好。”上官嫦嘟嘴道:“后天就要返校,我心里焦躁。罢了,我就以山庄景色为背景,绘出画送给学校。”我忾息一声,笑道:“刚回来几天,怎么能有心思作出好画?若要我说,暑假回来,嫂嫂陪你进翠屏山,选几处景点,画一副出来。”
一语未了,葆君带着史钗,手拿一个珐琅攒金黑底匣盒,向我走来。“姐姐,”待走近,将那匣盒塞给了我,“诺,给你挑齐全了,以后慢慢用。”鲍臻芳眼急手快,一把夺走,笑道:“让你看看,究竟是什么,这么神秘?”说着,打开匣盒。只见匣盒里是五彩斑斓的缣丝线,失望之余,自嗟自叹地说:“原是针线玩意。我当是何宝贝。”上官嫦嘿嘿笑着,慢声道:“嫂嫂是准备又刺绣呢,嫂嫂你说是吗?”我应着笑了笑。
不远处,玉凤从曲廊水榭上走来。待走近我,恭敬地道:“淑茵小姐,夫人送出话,中午要宴请鲍局长一家,让你搭手烧几道好菜。”我尚未回话,上官嫦急噱道:“臻芳,你听见没有,刚才正与你说呢,中午你爸肯定来,现在应了吧。”玉凤说:“那我到镇上菜铺买菜去了,还有吩咐我的事吗?”我凝眉思虑,笑道:“鲍局长身份特殊,咱家要款待好人家。菜要今早上市,肉要今早屠宰——活禽活兽,需现宰现杀的好。”玉凤听完我的话,一个劲地点头记在心里。刚要离开,猛然又想起了一事,将她喝住:“噢,对了凤姐,鱼就别从镇上买了,一阵儿我找余鸯,让她捞两条活鱼,长吻鮠。”玉凤笑应着,转身离开。玉凤走了以后,我将匣盒放回了楼上。
中午时分,鲍局长携夫人姗姗而来。我和玉凤已在后厨置备好了一桌佳肴。
梁婉容从楼上下来,旦见:上身一件缀金纽扣低胸蕾丝裳,下穿明艳艳白色喇叭裤,高挽发髻,戴着黄霜霜簪环并几朵颜色通花,脖颈上挂着一串荧光耀目红宝石项链,手腕上各戴一只金镶九龙戏珠手镯。随在身后的上官嫦亦是花枝招展。旦见:一袭麝红轻纱束腰衣裙,披着柔软秀发,正额上笄着一只翠绿璎珞夹子,脸颊映亮,脚上一双高筒皮靴,顾盼生风。两人走下来,恰好鲍局长与其夫人伫立客厅。鲍夫人年近四十,体态匀称,蘑菇样的齐耳碎发,细眉细眼,唇红齿白,脖颈上亦有一串项链,是浑圆纯白珍珠项链。她身着浅青白冰绸丝衫,上摆裤,脚上是一双高跟皮鞋。梁婉容一望,两人已步入毓秀楼,赶忙上前逢迎,说:“我正准备与姑娘下楼迎候,不料你们就进来了。”再一瞧,鲍局长手里拎着沉甸甸的烟酒袋,顿时灿笑:“哟,还带礼品,见外了不是?上官嫦,给叔叔阿姨让坐。”鲍局长将礼品搁下,温雅一笑,说:“怎么好麻烦你们破费呢?带礼品是情理之事。”坐稳以后,上官嫦给两人各斟了一杯茶。梁婉容陪坐,说:“上官正在后苑,雁归楼里一个孤寡鳏独之人闹情绪,三天不吃不喝,非要地方领导安排专人伺候。嗨,他快气疯了。”鲍局长一听,双眉一抖,问:“有这种事?那些人暂时入住山庄里不是地方领导安排吗?他操什么闲心?”梁婉容笑道:“说是三年时限,镇领导已急得团团转,新建的大楼正在设计图纸,说是明年开春动工。”鲍夫人呷了口茶,润着嗓,笑道:“上官先生财大势大,地方领导也眼红,那些人噌吃、噌喝、噌要的,怕是生出坏毛病了。”上官嫦说:“阿姨您说对了,那些人明目张胆,还要求我爸请人说戏,哼,整天坐在亭子里示威。”鲍局长看了眼上官嫦,笑道:“你不是和我家臻芳在一起吗?臻芳呢?”上官嫦解释道:“臻芳和嫂嫂在梦蕉园,说是看上一件绣品,非要人家相送,正软磨硬泡的哩。”
鲍局长与梁婉容品茶谈笑,话题不觉间引入梁婉容的绣坊上。而梁婉容因绣坊被不法份子打砸抢掳,损毁一空,惨不忍睹,心中一直波澜未平。她详细介绍了绣坊的近期情况,不免哀惋忾伤。鲍局长为此打抱不平,言语间流露出正义语调。
上官仁处理完雁归楼事情之后,抬腿迅速走回毓秀楼。一进门,看见鲍局长携夫人正坐在客厅,先前阴云当即散尽,笑容可掬地道:“鲍局长别来无恙,让你们久等了。”鲍局长和夫人站起身,热情地同上官仁握了手,上官仁忱恳地张落他们坐定。
鲍局长回道:“上官实乃忙络之人,事情处理好了么?”上官仁哈哈笑着,一蹙额头,尤有苦衷地说:“甭提了。雁归楼里一伙人,倚老卖老,天天嚷嚷着要求这要求那。地方领导抽不开手,将烂摊子推给了我。难呀!”鲍夫人若有所思,笑道:“你怎么接下费力不讨好的事,让他们住在你的庄园里?”梁婉容恼恨地注视上官仁,道:“就是说嘛,他偏要充当好人,将那些人揽入山庄,吃喝拉撒伺候全了。”鲍局长呷了口茶,气定神闲地说:“国家改革开放二十年,经济大发展,国民大受益,社会问题也接踵而来。上官先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顾个人私利,与地方合作,能疏解社会民怨,实在难能可贵啊。”上官仁微笑着,摆手道:“哪里,哪里。我是不敢愧对‘浙江十大慈善家’的名街,也是迫不得已。”梁婉容覕望上官仁,指尖轻轻拨动透明的杯子。那琉璃杯杯体通亮,内壁隐约绘有人摇动折扇的雅趣姿态。鲍夫人一乜目光,望见杯中人,笑道:“上官先生,您看杯里的人,栩栩如生,看得让人颇有感触。”鲍局长说:“此杯乃有深意。名著《金瓶梅》有曰:单道世上人,营营逐逐,急急巴巴,跳不出情六欲关头,打不破酒色财气圈子。到头来同归于尽,着甚要紧。再曰:到得那有钱时节,挥金买笑,一掷巨万。思饮酒真个琼浆玉液,不数那琥珀杯流,要斗气钱可通神,果然是颐指气使。趋炎的压脊挨肩,附势的吮痈舐痔,真所谓得势叠肩而来,失势掉臂而去。”梁婉容笑道:“此是在让人谨醒,劝人向善,你们说是吗?”正说着,玉凤步态盈盈走近:“夫人,凉菜要上来吗?”梁婉容道:“嗯,上!”玉凤转身进厨房,我端上两盘菜走向客厅。鲍局长一望是我亲自送菜,惊呼道:“难不成,今日我们有幸品尝上官家儿媳的手艺喽?”上官仁听了笑不拢嘴,回道:“那是。今日的确是儿媳在后厨做菜,你和夫人可要好好尝一尝哩。”我将做好的菜一叠叠地搁上餐桌,不时报出菜名:剁椒松花菜、泰式凉拌鸡丝、冰镇糟猎蹄、番茄酱寿司、紫薯茶巾绞、糖醋蓑衣小萝卜。鲍局长和夫人看着盘里菜,色渍金亮,香味醇郁,形态饱满,造形别出心裁,立时眸中晃光,吩吩道:“真不错。几盘菜不论色、香、味、形,皆使人垂涎三尺,今天非要好好尝一尝。”梁婉容内心高兴,也不含糊,正要催促动筷吃菜,我问上官嫦:“只专注了我们,臻芳和葆君呢?”“嫂嫂,她们一定在梦蕉园。”上官嫦一听,赶忙站起身,“你们吃着,我去唤她们。”上官嫦走出毓秀楼,径自走向梦蕉园葆君的住处。走进梦蕉园,鲍臻芳和葆君正拿着一件刺绣品头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