絺奚双腿交叠,一条腿高高翘起;她哼着欢快的歌,也把脸偏过来,嘟了下嘴,颇为傲慢道,“我要留在这里。”
锦瑟恨的牙痒痒,他翻过身来,两手捏着她的脸,“说,跟我回去,不然撕烂你的脸。”
“啊呜,锦哥哥,你好像老巫婆。”絺奚拍打他的手,“好痛。”
“说,你是和我回去,还是和我回去?”锦瑟继续威胁她,作势要挠她痒痒,他知道,她最怕被人挠痒痒了。
絺奚一脚踢在他的肚皮上,滚到一边,像是刺猬般,缩作一团,警惕的看着他。
“好啊你,之前还哭哭啼啼的说要和我一辈子,现在完事了,就想把我甩了,想的美。”锦瑟坐了起来,作势要去抓她。
絺奚闭眼大叫,“不要啊!”
正这时,传来两声突兀的咳嗽声。
两人循声望去,见花草丛中现出一个人来。
她拨开半人高的茎杆,脸上带着不正常的酡红,待看到二人时,方才脸色慢慢转白。
“絺奚,这封信,是你四师姐写的,你看完后,就烧了吧。”她说完交给絺奚后,便立在一旁,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絺奚接过信纸,站了起来,拍了屁股上的草叶。
“不管你去哪里,蛛丝洞永远,永远是你的家。”二师姐有些艰难的说着,随即带着几分甜蜜的看了眼她和锦瑟。
锦瑟在她的眼神下,脸也泛起了微微红色。
絺奚侧过头,抬眼望着他,见他这次倒没有给二师姐坏脸色,心上好受不少。
“你不会记恨我的吧。”二师姐大大的眼睛微微敛着,浓密的睫毛下,投射一片扇形的阴影。
若说不恨,那是自欺欺人的,但她能理解二师姐,“二师姐,我只希望,你以后好好,我们大家都要好好。”
絺奚可爱的小脸蛋上,浮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这蓝天白云下,如天边的暖阳,直触心底的柔软。
二师姐亦回以一笑,让她憔悴的脸上,多了几分生机。
在二师姐走后,絺奚心情复杂的看着那封血信。
锦瑟此刻自是不多言,斜斜倚在芳草地上,右手倚着头,一双眼直直的盯着絺奚,眼里闪烁着笑容。
“你个变态,再看就戳瞎你的眼。”絺奚恶狠狠的回了他一眼,张牙舞爪。
锦瑟挑了下眉,用手中的花戳她的脸,“看也不能看了,这么残忍。”
“正烦着呢,别来骚扰我。”絺奚挪了下位,离他足足远了三尺。
锦瑟这个七尺男儿,此刻俊逸的脸上,满是哀怨的神色,可怜巴巴的望着絺奚,像极了深院中的怨妇;流水落花,终究没能望来等的那人…….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正过身来,漫无目的望着广阔无垠的天空,看着飞鸟振翅长鸣。
絺奚在他安静老实后,微微侧头,他的绾好的发髻,此刻垂下了几缕,如风中柳絮般,飘扬着;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愈加立体,如一副古画,静静的立在那里,引人入胜。
他让她心安,让她心暖,让她热爱这个世界。
看着他,她心中惧怕的黑云尽数消散,只余雨后的恬静清新。
按下心中情绪,将它铺展开来,那信果然是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只见那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
当这信中所有示于尘埃之上时,我已魂归地府;然我虽死,亦不能洗去我身上的罪恶。我为了一己私欲,大逆不道,罔顾伦常,弑杀恩师,罪该万死。
可恨蜈蚣青欺骗了大师姐,但他死在大师姐手下,是罪有应得,可大师姐那时已然入了心魔,遂屠杀了半族蜈蚣精;我本想阻止大师姐,但又害怕伤害到她,遂看着犯下错;可师父这时突然出现,扬言要清理门户,我眼看着大师姐将要死在师父刀下,便,便趁师父不备,从后,从后杀了师父。我抹除了大师姐的记忆,她全然忘记了这段。我自知犯下弥天大错,但我不想停下,遂将师父扔至一处荒地。本以为无人会知,自以为可以掩耳盗铃。自后,我夜夜不安,但我贪恋这山洞中的生活,现在大师姐已经离开,我也早已没有活下去的希望。看到小师妹无辜被抓,我很内疚,但我没有勇气坦白,最终良心在日夜吞噬着我…..。
只愿下辈子,再报答师父的恩情。
“怎么了?哭的这么伤心。”锦瑟侧头望去,只见絺奚哭成了个泪人,双手环抱住自己,缩成一只绵软的小猫。
“我家的小奚呀,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只会哭鼻子的小姑娘了,这眼泪流的,都比你喝的水多了哟。”
锦瑟活动了下四肢,正待他想要弯下腰之时,一阵剧痛从身后传来,他感觉到了灵魂剥离般的疼痛,全身僵硬的无法动弹。
絺奚痛哭之时,发觉她头上一片乌云行过,滴落几滴雨来。她抬头望去,她被眼前所见惊的失去了言语,失去了动作。
她看见锦瑟像一座石像般高高的立着,左手伸向她,而指尖殷红,血珠凝集在指尖,嘀嗒~,一滴血离开了食指,滑落下来,点在了絺奚的眼中。
那点红,在她眼里晕满开来。
她的眼红了,模糊了,世界陷入了一片红色。
她发出凄戾的尖叫,划破灿烂的天空,惊飞天上的飞鸟。
她模糊的双眼里,看见锦瑟轰然倒下。
“锦瑟的童养媳呀,这次真是不好意思。”
太乙真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絺奚身旁,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有些不安的搓了下双手。
絺奚没有回应,一动不动的望着那凸起的土堆,以及那块小小的石碑,那上面光滑,淡淡映着海面上的沙石,了无痕迹的没有镌刻任何文字。
太乙真人继而叹了口气道,“都怪我没有看管好这两块破布。”说罢他狠狠扯了下挂在腰间酒壶上的束带。
那两块束带呜呜的哭泣,他们原本以为再也回不来,便自暴自弃,但他们两恨极了那个让他们回不去的锦瑟,便怂恿蜈蚣精使用禁术,趁锦瑟伤势未痊之时,从他的第三根肋骨处下手。
谁知,太乙真人居然找回了他们,但却日日折磨他们。
……
“你且把这两盒香拿去,每日焚上一两,可促进九拾草的聚魂能力。”
“嗯。”絺奚轻声应了句。
太乙真人再次叹息了声,随即道,“不用伤心,至多等个一百年,锦瑟又可以活蹦乱跳了;到时候他就是你的童养夫啦。”他自顾自的笑了。
“那他……还会记得我吗?”絺奚喃喃的问道。
太乙真人意味深长的望了絺奚一眼,又望着天边火红的晚霞道,“你之所以失忆,是他不想你受青螺塔之火的折磨;受过此火焚炼之人,即便捡回一条命,只要记忆在,便会受此噬心。”
难怪他时不时会面色苍白,面露痛苦,絺奚的心感到一阵冰凉的痛。
待太乙真人走后,良久,她才喃喃的重复着,“我愿你永不再记起。”
波涛拍打着海岸,洗刷着泥沙;西边的落日,将天空烧的火一般的红,在这颓废而叫人沉醉的暮色里,瑟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渐渐化作风中的一个黑点。
第26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芳菲四月天,桃红、杏白、梨花蕊。
朝阳下,绿叶花朵上的圆润的水滴,从丰腴的花瓣上滴落,一片晶莹。
那一滴小而圆的水滴,将春日里的风景尽收其间:绿草、朝树、春花与朝阳。
这是连日阴霾后的骤雨初歇,金色的阳光穿过厚重的云。
在这不可多得的春日艳阳天里,天空是湛蓝的,白云是明亮的;一片片云,就这样挂在广阔的高高的天空,纯清的没有一丝杂质;地面的湖水碧波荡漾,倒映着葱茏的青山,浮动的蓝天白云。
太阳不仅带来了光明,也驱散了人们多日持续低迷的心情;她们身上似乎都已经染上了潮湿的霉味,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阴暗而又死气沉沉;她们可得在这春光灿烂里,重拾那朝气与快乐来。
而街边的小贩们早已闻到了快乐的味道,早早挑着担子,在各个曲折蜿蜒的胡同里高高低低的叫卖。
一个个姑娘们穿上了轻薄的衣裳,梳好发髻,画上新妆,脸上挂着一个笑,和同伴们相约而行;一时间,街上、田埂边、寺庙中,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而在另一处,一座坚不可摧的高高的城墙团团围住的高楼之上,一身着玄袍男子,眸色深沉的俯视着一排排整齐的屋宇,隐约可见那墨色的点在缓缓移动,若有似无的芳香时不时飘来鼻尖,为这森严的宫殿,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