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言语,发动了车子。
宋知非的车技还不错,虽然这是连续气死了三个驾校教练,后来跑了上万公里才磨练出来的。
车里放着悠扬的小提琴曲,薄幸再某个瞬间是真的快睡着了,他昨晚拍夜戏,早上飞机延误,在机场也提着颗心,没有小憩。
颁奖典礼上则更是一刻都不敢合眼,因为有宋知非在。
他想要一直看着她。
薄幸睁眼,车子已经跑出一段,咳嗽清了嗓子,才戏谑的讲,“还真听我的,去开房啊?”
“不去开房去干嘛?”宋知非控着方向盘,直视前方,锁眉轻声回敬,“难道我开车送你回我家睡觉吗?”
薄幸不逗她了,他从车门边的置物筐里找到瓶开过的矿泉水,扭开仰头灌下去。
“啧啧,薄幸你都不挑的吗,别人开过的水你也喝?”宋知非揶揄回去,那瓶水是她傍晚喝过的,可她偏不说。
“呵。”薄幸也笑,“我副驾就你一个人坐过,我爹妈都有车,狐朋狗友也全都有,剩下不熟的人都坐不到我的副驾,只能坐后座。”
他轻描淡写的两句,就把宋知非摆在了独一无二的位子上。
“还有,这车你要是还看得上,明早就开走吧,我最近都不在北京,用不上,你没车总归是不方便的。”薄幸顿顿,“也别总要徐扣弦她哥接你了,这么轻易就把你卖了,也太不靠谱了。”
“你怎么知道晚上接我的是徐二她哥的?”宋知非好奇问。
薄幸伸手,又解了个扣子,慵懒的躺在副驾上,长腿叠放,“兄弟跟徐二的骨相太相似了,而且能让你真情实感喊哥的怕是不多。”
是真聪明。
“你别说,我确实挺感动的。”夜风擦着流畅的车身而过,有一部分涌进车内,把薄幸常用的茶木香气带起。
薄幸的气息裹挟着宋知非周身,她使劲嗅嗅。
“这就感动了?”薄幸假装诧异,“没想到宋大小姐居然肯为百万折腰感动,那还不喊声哥哥以示谢意?”
感动撑不过三秒,这人果然是不能夸,一夸就蹬鼻子上脸。
宋知非咬牙,“我的意思是,我男朋友总算不是个傻子。”
“哦,是我多心了。”薄幸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低声逗她,“那你喊声哥哥。”
“不喊。”宋知非拒绝。
“喊。”薄幸偏要强求。
说到底都还是介意傍晚宋知非喊徐且鸣的那声哥,又不肯明晃晃的说出来自己是嫉妒。
‘男人都是小肚鸡肠又不肯直说的生物!’宋知非腹诽道。
“薄幸。”宋知非唤他名字。
“嗯?”薄幸哼发了个鼻音。
“这里要怎么走啊?”宋知非在北京长大,自然认路,可她偏要问,谁要薄幸刚刚也这样逗她的。
薄幸睁眼,抬头去看开到哪里了,左侧飘来句软甜的,“老公。”
宋知非舌尖在嘴里翻腾,喊出这个老公的时候,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宋知非出身极好,有钱跟书香门第她都占全了,念书时候是团宠,在找对象上也挑剔。
性格好的脸不行,脸好看的相处不来,宋知非这些年都是单过的,这个甜腻的词汇对她过于陌生。
云被风吹散了,弯月露脸,薄幸心跳如战鼓轰鸣。
作者有话要说:明早六点见ww。
第54章
亲五十四下。
薄幸侧目去看宋知非的脸,车开到路灯光源处的时候,她白皙的脸颊被打亮,粉唇紧抿着,长睫毛似蝴蝶羽翼翻飞,左耳的耳钻闪闪发亮。
时间不早,路上已不再拥堵,路灯的间隔是被精准测量好的。
薄幸安静的打量着她的侧脸,随着驶过的路灯,明明灭灭。
宋知非知道薄幸在看,可她没讲话,好像刚才那个甜腻的称呼并不是发自于她口。
车里的轻音乐好像被谁按停了。
狭小的空前里溢着暧昧的气息,跟屏息时候偶尔能被分辨出的心跳声。
一路无话。
宋知非内心是翻腾着万千思绪,当年她第一次见到薄幸的时候,薄幸带耳钻,眼神出挑,声色犬马。
再三年后,耳钻也有她一份,宋知非单手控着方向盘,指尖去摩挲那颗耳钻,余光里瞥见薄幸眼神滚烫。
有颗闪耀星辰安稳降落在她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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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被下意识的勾起,宋知非无端想到小时候,母亲胡宴跟父亲宋高总是吵架,年幼的她抱着熊宝宝去谢老家里玩。
她扯着熊宝宝的耳朵,恹恹不乐地问谢老,“先生,你说我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吵架啊,他们不是相爱吗?”
宋知非小时候正赶上国产电视剧百花齐放的时代,无所忌讳、精彩纷呈,《天若有情》里对收养孤女产生爱情,《玉观音》中卧底爱上毒枭……
那时候她还小,并不懂,只是朦朦胧胧的看出电视剧里的人为个“爱”字要死要活,所以下意识的以为相爱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不应该有争吵。
现在想来当时确实是为难到谢老了。
纵然谢渊阅书无数,博古通今,也始终未能察到情之一字究竟何解,否则也不至于一生未娶。
又更何况是要对着个六七岁的孩子解释明白。
然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谢老思索了很久,最后还是给宋知非讲了,那时候北京还能看见明亮的夜星,谢老指着星系给宋知非说了一个有关于“爱”最浪漫的解释。
因为太震撼,所以即便时隔多年,宋知非也依旧对当时的画面历久弥新。
“还记得昨天教你背的诗吗?”谢老忽然考她。
宋知非揪着熊宝宝点头,奶声奶气的背出来,“《夜宿山寺》,唐,李白,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爱就是摘星。”谢老非常正经的说,“好不容易登上了百尺高楼,伸出手就能够把喜爱的东西揽入怀里,可实在是太喜爱了,所以连说喜爱的音量都不敢太大,害怕惊了天上的神仙,把费尽心力,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又拿走了。”
宋知非似懂非懂的问,“那先生,你的意思就是相爱很难很难,难道要登一百层的高楼对吗?”
谢老揉她的小脑袋,笑着答,“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不过你爬楼的过程中,你想要的那颗星星会一直发光,在高处为你照亮路途,让你不觉得登高有那么痛苦的。”
电视剧看多了,问题也就接踵而来。
宋知非小时候是个好奇宝宝。
陈岸同母亲曾是青梅竹马,没能打过天降的父亲宋高,但坚持一生未娶,同母亲成为了挚交好友。
童言无忌,宋知非也是问过陈岸的,彼时陈岸片子获奖,有漂亮的女明星倒追,陈岸拒绝的干脆。
她在跟陈岸河边垂钓的时候问,“叔叔,你还喜欢我妈妈吗?”
陈岸但笑不语,却郑重的点了头。
“可我爸爸跟妈妈已经结婚了啊。”在宋知非最初的印象里,结婚就代表了永远永远在一起。
陈岸没什么表情,仅仅是扯动了下鱼竿,确认鱼没咬钩后。
又把竿垂坠下去,平静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
安静了许久,陈岸才自言自语,“你还小,你不懂,不过叔叔也希望你一直不要懂。在我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你母亲那种人,剩下的人就算再好,都与我无关了。”
后来宋知非在大多数文学作品里都读到过爱,《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穷尽了爱情所有的可能性,《安娜卡列尼娜》里安娜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撞向货车。
就连看武侠,金庸先生也写爱,“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白马啸西风》]。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幼时半知半解,少女时代看着周围的朋友们各自陷入爱河。等到宋知非开始提笔写情爱,隐约能够体会三四分,但多数对爱情的概念还是来自于所读书籍的共情。
现在薄幸坐在她旁边,宋知非终于全懂了。
因为终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那颗明星。
所以之前的深夜痛哭、辗转反侧、愤恨难言,都不再那般值得介怀于心了。
爱意让人变得强大。
如果没有中间那三年,他们在最初相遇就摊牌说喜欢,十八岁的宋知非跟二十一岁的薄幸,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