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笑,“是啊。”她故意装作神神秘秘的样子,“你们还不知道吗?新帝把小太子囚禁了,这显然是要废太子了吧?”
钟砚似乎起了兴致,扬起眉头,“哦?”
顾盼啧了声,当着他的面嘲讽道:“皇帝薄情,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狠的下心虐待,才五岁大的孩子都要废了,虎毒不食子,他连这山中没良心的老虎都不如呢,就算再怎么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也不该关起来虐待吧。”
“没人性的牲畜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顾盼发现还是当着钟砚的面骂他比较爽快,拐着弯骂他更爽快。
钟砚的眼神一寸寸结成了冰霜,虽然是笑着,却毫无感情,他问:“你又是从何得知皇帝不爱他的儿子?”
顾盼愣了下,他用这种逼问的语气,吓得她以为自己出吃什么错了。
她笑了笑,“都关起来了,饿着他不让他吃饭,怎么还会喜欢啊?”
钟砚问道:“你很关心太子吗?”
顾盼低垂眼眸,“不关心。”
钟砚望着她的目光迟迟没有移开,审视的眸光一点点加深,忽的他意味颇深道:“小太子在宫里头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被欺负了也没人会帮他,若他没点真本事,被废了也是好事。”
顾盼骨节泛白,她紧绷着后背,一忍再忍,才没有在钟砚面前失态。
她咬着唇,一字一顿道:“小朋友生在帝王家真是可怜。”
钟砚恍惚了一瞬,大抵是很久没有听见有人用“小朋友”三个字来称呼钟绍愿。
顾盼就喜欢这么叫他,乖宝宝乖崽崽小朋友诸如此类甜腻的、亲昵的称呼。
不管儿子是两岁还是四岁,她都喜欢抱着儿子叫他小朋友。
不过顾盼从前最爱叫的还是俏俏,这个她亲自取的小名,除了她几乎已经没人叫儿子俏俏这个名字了,知道的人也不多。
愿哥儿小一点的时候,还不像现在这么听话。
那时孩子除了吃就是睡,她头一回生孩子,什么都不会,孩子哭,她也跟着哭。
往往他忙到半夜回到卧房,就能望见泪眼朦胧的她和身边哭累了的愿哥儿。
那时候他既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当自己养了两个不懂事爱撒娇的孩子。
越想下去,他心口的苦闷钝痛就越重。
他抬眼,紧盯着她的脸,哑声问道:“颜姑娘,今年多大了?”
顾盼心中打鼓,她说错什么了吗?应该没有啊。
钟砚看起来好像起了疑心,又好像没有,她也看不透男人眼底的墨色,更看不明白他心里所想。
她脸都不带红的,张口就来,“三十了,孩子都两个了。”
默默坐在一旁的徐长河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盼一看钟砚那张冷脸,心道不好,他这个人脾气真是差极了,根本没有多少耐心。
赶在钟砚动怒之前,她伏低认怂,“我开个玩笑,还有四个月我就要成亲了。”
钟砚没仔细听她说了什么,少女漆黑的眼珠像渗了清晨露水,湿漉漉的,润着水汽,很招人疼。
第八十二章
顾盼觉得钟砚还挺讨厌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娇气的千金大小姐, 对她这样装作斯文怯弱实则蛮横放纵的人更是没什么好感。
钟砚望着她的眼神或多或少有些不对劲,顾盼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勾起了他的疑心, 当务之急是要打消他的疑虑, 让他相信自己就是娇滴滴的颜小姐。
她抬起眸, 满眼都是对成亲的向往,“我的未来夫婿样貌俊美,文采斐然,这四个月我都快要等不及了。”
顾盼这幅样子好像恨不得明天就能把自己嫁出去,迫不及待要嫁人。
说罢,她似乎又很难为情的低着脸,面颊绯红, 羞涩似怀春少女, 她道:“这些话你们可千万不能在赵公子面前说, 他听见了肯定要笑话我。”
钟砚好像又有点看不穿她,少女眼中的羞怯不似作假,字字情真意切,好像赵随真的就是她盼望已久想嫁的心上人。
钟砚嗯了声, 算是应了她的要求。
顾盼这会儿才算能松口气,她起身道别, 钟砚这次不曾阻拦, 瞟了她一眼, 便放她走了。
钟砚这会儿有些心神不宁,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 他吩咐道:“让人盯着她点,顾家那边也给我盯着。”
“是。”
徐长河听了这话,眼神顿时变的有些深重,他虽还是嬉皮笑脸,说话还是斟酌了三分,“这颜小姐和顾家有什么关联吗?”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人。
钟砚仰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两圈,杯中的酒水尽数咽进他的喉咙,他的眼尾微微发红,说话的嗓音也比方才要沙哑,他道:“她的眼神真的太像窈窈了。”
神态像极了,有一瞬间,钟砚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窈窈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
徐长河没当回事,只当他又是在发疯。
他是少数能见钟砚发疯撒狠的人,这个男人对自己下起手来狠绝的程度也是上等,像不怕疼不怕死。
少有的几回喝的大醉酩酊,双眸猩红的盯着他看,抓着他的手,口中不断重复,“我梦见她了,她真的没死。”
徐长河觉得钟砚这是太偏执,他也见过顾盼的尸体,早就没气了。
怎么可能没死呢?
人死又怎么可能复生呢?
只有钟砚一直都不肯放过自己,放任自己活在过去的世界里。
徐长河迟疑了小会儿,叹气了声,随即又道:“阿砚,砚,放过她吧,给她立碑立牌,让她安生离去投个好胎吧。”
钟砚抬眼,肆虐的杀气自眼底闪过,他捏着酒杯的手青筋毕露,指节凸起,他道:“我不会的。”
不会给她设墓碑立牌位。
谁也别想祭拜她。
话已至此,徐长河也不好多言。
从酒楼里出来,顾盼就察觉到自己被人跟着了,不用猜就也知道肯定是钟砚派来的人。
她也没去管尾随着自己的人,回到家中后找到了她爹,哭了两声。
颜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抓着她的手急急问:“这是怎么了?”
顾盼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一本正经看着她爹说:“爹,我被人欺负了。”
颜父一听就怒了,“谁!?”
顾盼重新活一次,又不是来受气的,被人欺负了这种事她当然不会藏着掖着,指望着她爹能帮她报仇。
她戳着自己的手指头,“杜家的二公子。”
颜父听见是杜家的人,简直是火冒三丈,后脑都要气的冒烟了,他说:“杜家的人怎么还没死绝呢!干脆一个个骑马都摔死他们好了,大儿子自个儿骑艺不精摔断了腿怪罪到你头上,舔着脸退婚,小儿子见了你没有磕头谢罪就算了,还敢欺负你!?”
顾盼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颜父接着问:“他怎么欺负你的?爹给你报仇!”
顾盼想了想后说:“他拦着我不让我回家,还说自己的叔叔是京兆尹,就算我去报官他也不怕。”
颜父道:“他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颜家虽然有钱但没有权势,在皇城下没有权势很多事情确实都不太好办,捉襟见肘的。
顾盼眨了眨眼,“那怎么办?就这么让他白白欺负了吗?”
叹了声气,顾盼也不想为难她这个彪悍的爹,她说:“若是真的没有办法,那就算了吧,女儿这点亏也不是不能吃。”
颜父怒气冲冲一把挥开她的手,怒道:“算什么算!爹有办法!”
顾盼有些不信他说的话,“什么办法?”
颜父神神秘秘就是不肯说,“你等着便是。”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气势汹汹领着家仆出了门,顾盼有点担心,不过往好了想,他爹既然能把家业做到今天的地步,应该也不傻。
颜父的确不傻,他没有直接去杜家找臭名昭著的杜二算账,而是转道去了赵随在京城刚买下的院子。
赵随见未来岳丈登门拜访,愣了又愣,旋即回神,客套疏离的同他打了招呼。
颜父也不在乎这些虚礼,摆摆手,熟稔的拍上他的肩膀,一口一个“贤婿”叫的很顺溜。
他道:“贤婿啊,我今日来是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
赵随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请他坐下,又命人给他端茶倒水,而后问:“您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