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女人(100)

越来越多的火把聚集在城楼下,火光将漆黑的夜空照的明亮,手持弓箭的禁卫军们迅速将少年围了起来。

很快,顾盼听见了一阵马蹄声,马上的穿着一袭墨色衣裳,与这深沉夜色融为一体,他满脸冷峻,朝她而来。

她的脖子上抵着刀锋,刀刃差那么一点就要割破她细嫩的咽喉,熟悉的台词降落在她耳畔,“你猜钟砚舍不舍得拿他的命换你一命?”

“你说他会不会救你呢?”

那个梦里,她没有看见答案。

现在她也很想知道答案,想看看钟砚口中的爱有几分重。

弓箭手们的箭头对准了他们两个所在的方向。

顾盼身后的少年高声对下面的人喊话,“都别动,再动我就杀了她。”

钟砚抬手,禁卫军们缓缓将手里的弓箭放了下来。

隔得太远了,顾盼看不清楚钟砚脸上的表情,更猜不到他此时他在想些什么。

钟砚拉紧缰绳,冷冷望着城楼上的少年,“放了她。”

“可以。”少年大笑,继续说:“你在我面前以死谢罪,我就放她一命。”

钟砚抿直了唇瓣,静默不语。

火把的焰气犹如少年曾见过的血光,深深刺痛了他的眼,他将刀刃往前了一分,顾盼脖子上立马出现了一条血痕。

“你不肯死也没关系。”少年道:“开城门,放我离开京城,我便将这个女人还给你。”

只要他离开京城,他手里这半块虎符才有作用,能调动一半兵马,也有机会重新杀回来。

钟砚派了几波人马要他的命,几次都被他侥幸逃走,钟砚知道放他离开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苍茫月色里,月光微微泛凉。

顾盼浑身都冻的没知觉了,头顶的发簪被风吹落,墨色长发四散飘来,随风在空中飞舞,她也在等待着钟砚做决定。

钟砚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占有欲。

已经不止一个人对他说过,顾盼成了他的弱点,他的软肋。

钟砚也很想试探,关于她的事,自己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他轻抿嘴角,缓缓抬起手,打了个手势,冷眼看着城楼上的少年,而后对身边的手下吐字:“就地射杀。”

夜晚的风都很卖力,清清楚楚将这四个字送到了顾盼的耳朵里,她心里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弓箭手已做好了准备,箭在弦上,钟砚紧跟着又吩咐了一句:“不要伤到她。”

顾盼只听得见射杀两个字。

看吧,钟砚从来都是个理智的男人,没有人可以威胁他。

他后面说的这五个字,根本没有必要。

刀箭无眼,成千上万的箭羽朝城楼的方向射过来时,难道真的就不会伤到她吗?

顾盼脖子上的血痕逐渐加深,少年扣紧了她的脖子,她却不觉得疼。

她甚至还有多余的心情同身后的少年说话:“我说过的,你不是他的对手。”

第七十章

少年显然也没想到钟砚会果断至此, 城楼下的男人眼神锋利,气质冷漠。

他缓缓松开了架在顾盼脖子上的短刀, 发出低低的笑声, “看来你也怪可怜的。”

钟砚对她也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

成百上千的箭朝他而来, 少年摁着顾盼的肩,躲开这些箭羽。

他的胳膊不可避免中了一箭,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他咬着牙,忽然间开始和顾盼说起废话来。

“我刚才说我见过你一次,可你大概是从来没见过我的,那天你睡着了。”他忍着伤口的疼痛继续说下去, “你安安静静靠着院子里的秋千, 晒着太阳, 穿了身和今天差不多颜色的衣裳,看起来像个小狐狸。”

“那时你好像是刚进东宫,表哥惯着你,不敢光明正大去找你, 只趁着你睡着的时候偷偷在你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恰巧被我看见了,我拿这事和他开玩笑, 他还将我骂了一顿。”

少年到如今, 还将那个画面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风清气朗, 她睡的很安逸,当时的气色瞧起来比今天好多了,白里透红,面颊晕染的粉色犹如新鲜水嫩的蜜桃。

他说完这段话,突然间掐着她的脖子,眼神望着底下的护城河,在她耳边说:“既然表哥这么喜欢你,都肯为你而死,你就下去陪陪他吧。”

“你这么爱美,站在城楼被射成筛子肯定不高兴,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少年说完这句话后,手上狠狠用力,将她从十余米的城墙上推了下去。

初春的夜晚寒冷刺骨,耳边的风声犹如利剑,顾盼的脸颊被吹的生疼。

她的身体快速往下坠落,砸进护城河内。

冰冷的河水将温柔的将她包围了起来,她的身体不断的往深处沉,四周都失去了感官,河水灌入口鼻,她放任自己往下沉,没有半点求生欲。

恍惚之中,顾盼好像听见有人撕心裂肺的在叫她的名字,那声音听起来似乎非常的痛苦,就好比被人挖心挖肺那样的疼才会发出的声音。

她紧闭着眼睛,耳边好像出现了幻觉,竟然觉得这道由远及近极度痛苦的声音是属于钟砚的。

可是他在痛苦什么呢?

他有什么好痛的呢?

他机关算尽,用尽了权谋,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他说过他不后悔。

他还说过情爱一文不值。

所以一定是她听错了。

谁都会痛,唯独钟砚不会痛,谁都会哭,唯独钟砚不会哭。

顾盼不怨他,归根结底,他只是不够爱她。

钟砚亲眼看着顾盼被从高高的城楼推下去,那瞬间,他脸色一变,片刻的犹豫都没有,想上去接住她。

眼看着人落入河水里,钟砚也直接跳了下去。

徐长河说的没错,顾盼是他的弱点,是他碰都碰不得的软肋。

他的试探得到了答案,在目睹她掉下来的那瞬间,钟砚终于肯承认,他爱上了她。

冷漠淡然的他无情到极致,动了真心的他,也偏执到极端。

春寒料峭,刚开春的时节,护城河的河水仿佛比冬天还冷。

钟砚好不容易才将她从水里捞出来,两人的衣裳都已经湿透,她惨白的脸全无血色,紧闭着双眸,一动不动躺在他的怀中,看着像没了呼吸。

钟砚喘着粗气,乌黑的发丝滴着水珠,顺着他的下颌往下落,他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来,指尖微颤,小心翼翼去探她鼻尖的呼吸。

万幸,她还有气。

钟砚抱着她站起来,神情冷漠,又恢复成冷静强势的姿态。

铜雀宫的烛火燃了整夜,透亮的灯火直到天亮都不曾熄灭。

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皱着眉进殿,又皱着眉被冷漠的帝王赶出来。

钟砚亲自将顾盼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又仔仔细细给她擦干净头发,床上的女人奄奄一息,像是会永远长眠。

她的脸瘦了一圈,惨淡冷白,胸前几乎没什么起伏。

钟砚低眸,眼神专注望着她的脸,神情有些渗人,他的手指还是凉的,贴近她的侧脸,缓缓和她说着话,“禁卫军训练有素,他们不会伤了你的。”

“那个少年我不得不杀,我也没想到他会将你挟持了去,是我没保护好你。”

“窈窈,从小到大我只知道我要报仇,我的世界里只有筹谋和利用,没有人教我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当顾盼被人推下的那瞬间,钟砚才清醒过来,她若是真的死了,他怕是会发疯。

于钟砚而言,深爱是一辈子的占有,是永远不会再伤害,是再也舍不得的利用,是想把人间富贵都奉到她的掌心。

钟砚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顾盼也曾满怀期待的爱过他,那双盛满星星的眼睛里,也曾经只装着他一个人。

她也曾亲昵的叫他“阿砚”,搂着他的脖子满脸羞怯的吻过他。

钟砚说了那么多,床上的女人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屋里明明烧了地龙,整间屋子都暖洋洋的,可是她的手脚比刚从水里捞出来还要冷,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

钟砚捧着她的双手,似乎是想将她的手捂热,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没起多大的作用。

新来的太医战战兢兢在殿外等候,官服单薄,他被冷风吹的腿脚僵硬。

时间过去了很久,太医才被准许进殿。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威仪堂堂的新帝,低着头,一心一意给新帝宠妃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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