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便不敢说了。
善大娘子望望床上的人,仿佛望着一个死人,若有所指说:“听说今天上午血已经止了。要真的再不流或者会没事的。可她现在这样,万一抬动的时候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恐怕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用了呢。”
小丫头会意。不过忍不住嘀咕“不是说苏家夫人对她这个妾生的女儿十分不在意,我看那个张娘子还挺关切她的。”问东问西又惊又怒,语气实在关切。
善大娘子教训她:“你也该长点心了,她问得多,语气关切些,便是在意吗?既然那么在意,怎么也没到里头来看看人呢?怎么也不留个人在这里审问桃若和喜儿,搞清楚原委呢?怎么也不叫自家的人在这里照顾病人呢?她来不过是想打听钱的事才来的。顺便做做样子罢了。苏家现在就是想把钱拿回去。”
小丫头莫明“可钱的事她也没问几句呀。”
善大娘子真是恨铁不成钢“问这么两句也就清楚了,难道要句句不离,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的吗!”
小丫头这才恍然大悟。
这时候有下仆进来端血水去倒,两个人便不再说话。
善大娘子走时,有在苏世黎身边服侍的下仆追上去问:“几时送太太去医院?我们要不要准备什么?”之前两个人在院子里说话她听见了,既然要送医院,这种伤要搬动总要做些准备才好。
善大娘子说“不用准备什么。到时候自然会知会你们。”又对留在这里的曹家仆妇叮嘱“好好看护。”便走了。
那位张娘子出了曹家,上车脸便沉下来,对自己随行的小丫头叫铃铛的说“曹家可真是不要脸,拿老宅抵?我看是干脆想顺势搬到省城去罢!再说了,他们这宅子能卖得几个钱?比起二姑娘的嫁妆不知道少了多少。”
铃铛问:“不是说年后就可以从贸易行拿钱吗?既然拿宅子不划算,那夫人不要宅子呗。”
张娘子说她:“你也够傻的,讨债的人就在府外头守着,苏家能叫动人家年后再来吗?曹家也是真精明。知道我们要的是急钱。”不是不肯给你全部,是你自己不能等。我都把宅子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
铃铛也郁闷:“那我们可怎么办啊?”苏家万一不行了,要卖下人怎么办!
张娘子皱眉:“回去看夫人怎么说罢。毕竟还大小姐呢。”就怕夫人舍不得。又嘀咕“出嫁的女儿早逝,膝下又没有儿女,那嫁妆本就该还给娘家的。竟想用这么点钱打发。”
铃铛小声问“您说夫人能答应吗?”虽然能解燃眉之急,可那得多不甘心呀。
张娘子长长叹了口气“谁知道。”不论怎么样,总之苏家得把现在的难关过了再说。总比卖自己的宅子好。
两个人提也没有提苏世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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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苏世黎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紧紧攥紧手,不知道这无力的拳头能有什么有。但她想,自己不能死在这里。
不能死。
她得活。
活着,证明自己,然后把这一切都抹去。
再来一次,再也不要活得像个傻子白痴。因为她知道了,那幕布后面的人心长什么模样。
第8章 恶变
苏世黎神智清醒些时,屋里很暗,灯是灭的,但外头还有天光,想来还没有到点灯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得想出办法来离开曹家。可脑子有些乱。
外头小丫头在问“几时要把太太送医院去?”大概是问那两个曹家的仆妇。听着声音稚嫩,想必是跟着苏世黎从苏家过来的那些下仆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名字大概叫四乐,因为不常到苏世黎跟前来,所以她记得不是很清楚。
仆妇说“不是说了吗?到时候自然知会的。左右就是今天夜里。”并不很耐烦。
四乐也只好算了。
听着脚步绕过了回廊向屋中来,苏世黎连忙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人便进来了,四乐走起路习惯不太好,有点拖着脚后腿,鞋子在地上踢踢踏踏,来来去去,不知道在做什么,不一会儿苏世黎隔着眼皮也感到光亮,便知道她是把灯点着了。
有个曹家的仆妇跟着进来,说她:“人都没醒的,你还浪费这些油。”
四乐虽然看上去怯生生的,但却并没有因为她说这么一句就去把灯灭了,只是默默地还按以前苏世黎好时的规矩,把屋里点得亮堂堂的。
曹家那个仆妇哼了一声,但也懒得跟她再多说,扭头甩上门帘便出去了。
四乐走到床边,叫了苏世黎两声,得不到回应,声音里哭腔都带出来了,哽咽着小声说:“主家您可千万不能有事。您再撑一撑,马上就要张罗您去医院的。”俯身想帮苏世黎把被子拉一拉,却发现苏世黎眼睛睁开了,吓得怔了一下,随后脸上便露出狂喜,刚要开口叫人,苏世黎连忙制止“别。”
苏世黎声音又弱,又细,没有什么力气,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脸上也没有血色。
四乐不知道主家为什么不让自己告诉别人她醒来了,但立刻听从命令,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我得从这儿出去。”苏世黎说。
四乐连忙说“老夫人要把您送到医院去的。”怕她不懂,解释“今年在县城来了个外洋过来的黄毛医生,很有本事的,开了个医馆,说叫医院的。”她并没有去过,也没有见过洋医生,只是听别的下仆在说什么眼睛是蓝的,头发是黄的,好像恶鬼一样,但却是人。
苏世黎连忙摇头“曹家不能信。”紧张地说:“你引开曹家的婆子,叫两个力气大的来屋里,我有事吩咐”
四乐茫然。难道桃若姐姐被抓去时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她也不晓得要信谁了,只知道自己是主家的仆人,吃主家的话,便要为主家办事。连忙点头,虽然还没想到要怎么把两个婆子引开,转身就跑。
“等等。”苏世黎却又叫住她,因为急切而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声音里的颤音更明显,四乐听出来,主家是害怕的。她也感到紧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隐约觉得自己现在正经历着什么生死一线的大事。
苏世黎说“那些人中,会不会有向着曹家的人?”
四乐呆在那里。大家不都是从苏家来的吗?怎么能向着曹家呢?再说她一直也没觉得有哪个姐姐心是偏在外人的。但想到喜儿,便不敢这样肯定了。
在不久之前的苏世黎,大概也有四乐这样的想法,她不相信是有人会害自己的。
可现在她却不这样想了,人啊,只能看到脸,却看不到心。她被蛇咬了一回,再不敢轻易伸脚――这可是关乎生死。所以一点也不敢懈怠,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盲目地把人想得太好,不要只看平日表面上的模样判断好恶。
她甚至有些害怕四乐急着出去是要告发她的。紧张地盯着这个又瘦又小的丫头好一会儿,想从她的脸上分辨出真心还是假意。
四乐有些紧张,连忙走到床边“您是不是哪里不好了?”
苏世黎看着四乐那副紧张关切的神情,心里便安定下来,她是个好姑娘。哪怕自己被蛇咬过,可也不能不分好歹。表情不再那么警惕,安慰四乐“我没事。”
四乐松了口气。
苏世黎小声问“桃若被带到哪里去了?”
四乐小声道“大概是在老夫人院子里头,傍晚的时候我想过去看看桃若姐姐的,进不了那边的门。”十分担忧“也不知道吃了饭没有。”到底还是年幼,没见过风浪,这个时候,担心的还只是这个,想不到更恐怖深远的东西。
苏世黎惦量惦量剩下的那几个下仆,想来想去,只有麻婆还可靠些。
麻婆原来是苏世黎母亲身边做粗使的,力气大得很,是个哑吧,人也不怎么灵光。苏世黎母亲去世,她东颠西走,不知道怎么又到苏世黎身边来了,还是做粗活。
“你想办法把曹家这两个仆妇引开。然后脱身了,和麻婆到我这儿来。”
四乐连忙点头。才又要走,苏世黎猛然想起来,急忙叫住她“等等,院子门锁了吗?”别到时候才发现出不了门――她头一次张罗这样的事,顾了这头,忘记那头。
四乐愣头愣脑“我不知道。”她没留意这些。
“那你先假装要出去,看看外头锁没锁,如果没锁,就看看清楚门外有没有人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