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沈九,乃是魂体的状态,仍是一青衣翩翩公子,正如当初在清净峰上。
眼前,是自己冰凉的尸体,蓬头垢面,全身上下皆是血渍,何况,还是一个所谓的人棍。若是无人提醒,旁人绝不会看出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就是曾经名扬天下的修雅剑沈清秋。
哦,那只是过去了,自己如今已是身败名裂。沈九不禁冷笑一声,自己一生,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倒还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自己做过最大的错事,大概,就是生前太过执着,性子过于倔了。这也导致当初自己被扣上了一顶又一顶本不属于自己的罪名。
说起沈九,或许多数人最先想到的就是那灭了秋家满门的罪过了吧。那件事也是至今沈九做过的最狂妄的事。
当初的沈九,还未曾进入苍穹山派,更未成为一代宗师。仅凭自己的一双小小的手,他杀死了秋家大大小小的几十口人 。
那时虽是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背后还有无厌子的默默诱导,但沈九对那事从不后悔。因为他深刻地记得那些人,那些以秋剪罗为首的人当初是如何如何羞辱于他的,他不悔,还因他不曾杀死秋海棠。是的,那是的秋海棠,是沈九心里唯一的一束光芒
——可他死也没有想到,当时的一时心软,成了十多年后他人手中的把柄。
可他扪心自问,悔吗他不悔!
后来杀的无厌子那是罪有应得,某种意义上,虽然无厌子助他逃离了苦海,但皆为一己私利。若是没有他,沈九绝对能等到岳七,等到自己真正的机缘……
沈九真正自己做过的脏事,其实顶多不过两三件。后来进入苍穹山派,为了不连累自己那已然成了掌门的七哥岳清源,沈九再也没有做过这种事。
蓦地,沈九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在沈九眼里,那人的脸上满是不屑,一袭白衣长剑,何尝不是自己儿时一直想要成为的人呢
那是死在灵犀洞里的柳清歌。
沈九第一眼看到他,就对他心生恶感,为什么,这个人就可以出身富贵,自己却要在人贩子手里,在秋剪罗手里度过那样痛苦的岁月他不甘心。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他每日都与那百战峰主作对,仿佛一天不消停就不高兴似的。
后来这人也死了,是走火入魔死的。
那日他刚在洞里与这人切磋,好不容易,他平生第一次赢了柳清歌,可下一瞬,柳清歌走火入魔了。
旁人都指责他为何要如此决绝,为一点小事杀死自己同门多年的师弟——似乎连岳清源也这么觉得,他虽是不说,但那眼神不会作假,他也觉得,是自己……
那天起,沈九一直死死盯着那把断剑,或是说,是沈九的□□一直死死盯着那把断剑。没错,他的灵魂已随自己的七哥一块死去了。
……
直到这一天,他终于死了。仅是灵魂体的沈九笑了,疯了一般地哈哈笑起来,他走上前去欲捡起那把断剑。接着又是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自己现在碰不到它……
沈九在岳清源死后就知道了,岳七当初为了早点来接自己走火入魔过,这玄肃剑,就如他的生命。
沈九想感应一下那玄肃剑周边的碎魂,或许,他能用这样的方式将七哥拼凑起来吧……
“哐当——”水牢的门被种种推开了,沈九心里一惊,是那小畜生。
呵,他绝对是又要来折磨自己了,如今自己死了,终于不用再……
只见洛冰河的双眼通红,天魔印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疯了一般地大吼道:“沈清秋!”
沈九愣了愣,这小畜生今天这是……
洛冰河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一会儿又一波吼声响起:“沈九!”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叫这个名字沈九的心彻底乱了。
洛冰河猛然上前,一步跨到了沈九面前。
遭了,难道他发现我了不会吧……当然下一个瞬间,这个想法就被抹除了。
洛冰河一把抓起了地上的玄肃断剑,晃了晃。
你……你没资格……你不准碰他的剑!沈九想说,但碍于自己不能暴露,终是没有说出来,但今天的洛冰河,太反常了。
“哐当——”断剑掉在地上,洛冰河似乎整个人都呆滞了。
“沈清秋,你怎么就这么死了……”
“我还没……”
洛冰河,哭了
沈九平日里最受不了小姑娘哭,眼前是个大男人,甚至还是个折磨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仇人,可沈九心里还是不由得一悸。
沈九想上前去,告诉那人自己在这儿,但想想自己的处境,只是一阵苦笑。
自己真的好傻,自己就算去了,那人,那人可能还不需要吧……
不悔吗
沈九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自己居然真的悔了。
看来,一切也只能是不说悔,心不悔,自己至死是做到了,可死了,却是再也做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篇为沈九视角
九妹:听说我下一篇会复活?
冰哥:是的我错了。
九妹:复活,呵呵,小畜生,你想得美!
☆、归魂
屋内,一片寂静,洛冰河坐在床边,看似平静。天魔印,忽明,忽暗,就如他真实的内心。
屋里,只有两人……不,只有一人一尸,自那天沈九死了,已过去了七天了,这七天洛冰河的反常举动,让他那不长脑子的数百位后宫总算是消停了,非常识相地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
这样的日子,已持续了三天了。
之所以是三天,不是七天,自然不是因为洛冰河前四天在干什么别的事,那四天他想了很多很多,他在想,怎么样,才能让这个自己既爱又恨的人渣活过来。
哪怕继续骂自己也好……至少,他可以问那人一句,为什么……
那句久违的为什么。
他想过直接招灵,但那人大概是不会理会自己的。毕竟,自己可是一个折磨了他大半辈子的小畜生。
他想过圣陵,但他又想,那人的身体早已残破不堪,舌头都已尽数拔去,就算活过来,也没有办法回答自己,顶多是……继续记恨自己。
洛冰河突然觉得,自己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就如那另一个时间的哭包一样,莫不是呆了一会儿被传染了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至少,那个哭包得到了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得到的那个仙人,尽管,那是不同的两个人……
说来自己一辈子征服女子无数,到头来那人却是至死都没有屈服过,自己,在这方面真是还不如那个哭包啊。
后来的后来,他突然想起当初自己为复活一个不知名后宫种的一种肉芝。那个女子姓谁名谁,洛冰河早已不记得了,若不是今日这日月露华芝将有大用,估计是永远也不会记起还有这样一个人了吧。
于是,他唤来柳溟烟,问她那肉芝如今长势如何。
说巧不巧,竟是碰巧即将成熟,这之后三天他就招来了沈九在这世间各处所留的魂魄碎片。
洛冰河来到远方的苍穹山派,不,现在只是一片废墟。山门前,他在那自己曾经狠心扔下的修雅断剑处寻到了一魂,后又费了些精力修复了修雅。他想,若是沈九醒来看到这完好如初的修雅,会不会对他少一点恨。
洛冰河回到地宫,榻上那具已不成人样的尸体中,藏有一魂一魄。洛冰河细细收起那他所寻到的两魂一魄,又看看那已经僵硬的尸体,用手附上沈九圆睁的怒目,不禁叹了口气。
洛冰河又来到水牢里,地上的血迹永远记录着他对那人所做的一切,洛冰河的心,揪了揪。
洛冰河捡起那玄肃断剑,发现断剑周边有残魂若隐若现。细细勘测,是沈九剩下的一魂六魄,以及与之交缠,岳清源留在人间最后的两魂三魄。
岳清源的魂魄为何在此很好理解,正如两地相隔甚远沈九的魂魄都会有一魂归去修雅,修仙者与其本命灵剑,其羁绊足以吸引死后的一部分魂魄,那曾经闻名天下的万剑峰灵剑,有一部分便是因那用剑者之强大。
何况,还是那走火入魔过的剑如其命的玄肃剑岳清源
可看到这沈九留下的几乎完整的魂魄,洛冰河的心,好酸。
到死你都要执意与他在一起吗
他不甘心。
洛冰河将那断剑收入怀中,当着那具尸体的面,想要将那三魂九魄用最最粗暴的方式分离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