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彻底不见。
江厌离捂着嘴，踉跄了几步，几乎是艰难地迈了一下步子，然后冲了出去。
蓝忘机勉强保持镇定，但是当心爱之人即将命不久矣时，又有谁能保持镇定？
他苍白着脸色，问道：“无法可救？”
温情肯定地说道：“无法可救，无药可医。这是神都必须遵守的天地规则，何况你我只是修士。我配的药只能延续他的寿命，但是最终他还是会死。”
沉默了一会儿，温情开口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如果我没有去求他救阿宁他们，他也不至于要从江氏叛逃，也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
蓝忘机道：“非你之错。”
温情道：“含光君，这段时间你多陪陪魏无羡，他其实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喜欢你的。”
蓝忘机转头看向床上昏睡着的人，目光柔和：“我也是。”
我也是，很喜欢他。
温情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总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蓝忘机道：“若是无处可去，姑苏蓝氏愿意施以援手。”
温情点点头，道：“多谢含光君。”说罢叫上温宁转身离去。
蓝忘机走到魏无羡床前，坐下来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凉到都不像是个活人。蓝忘机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想要焐热他的手。
这时，江澄阴沉着脸走进来，看见床上昏过去的魏无羡，瞬间炸了：“蓝忘机！你不是说你能护好他吗！”蓝忘机涩声道：“是我的错。抱歉。”
江澄虽有气但是没处发，自己也闷声坐下来，坐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又感觉很别扭，暗骂一声出去了。
魏无羡悠悠转醒，看见身边的蓝忘机，顿时笑得跟一朵花一样，道：“蓝湛……咳咳，你真的还在！”
蓝忘机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魏无羡沙哑着嗓子，道：“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你不在，师姐也不在，江澄也不在，就连金孔雀也不在。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下面黑压压都是人，都在骂我……丧心病狂惨绝人寰。然后……然后你来了，用剑指着我，我，我……我就醒了。”
蓝忘机心里猛地一痛，轻轻用手环住他，道：“我永远爱你，此生不弃。”
魏无羡笑了，即使腹部的疼痛一直在叫嚣，可他还是想笑。他主动凑上去，吻住那张有些颤抖的薄唇。
缠绵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魏无羡一阵阵的发晕，但还是握住蓝忘机的手，道：“蓝湛，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蓝忘机颤声道：“不，你病得不重。”
魏无羡虚弱地勾唇一笑：“那什么……你们蓝家家规不是说过不可说谎吗？你……不用骗我，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蓝忘机猛地抱住他，力道很大，大得魏无羡感觉一阵阵的发昏，但是他也伸手紧紧抱住他。
恍惚间，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颈侧。
第007章
魏无羡一觉醒来，身边空荡荡的，估计蓝忘机应该是煮汤去了。他有些费力地爬起来，今天的情况不是很好，即使腹部的伤痊愈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消失。
魏无羡微微眯眯眼，举起手想要挡住从窗户里透出来的阳光，但是阳光透过他已经有些透明的手掌，还是斜斜地照在他的身上，洒下一片金黄的余晖。
没错，就是余晖。
魏无羡如今越来越嗜睡，每天都比前一天醒来要晚一些。让人担心某一天他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人主要指蓝忘机，江厌离以及江澄。
魏无羡也觉察出他似乎没有很多时日了，这些天他一直在拉着蓝忘机和他说话，蓝忘机不在他就自己鼓捣一些符咒法器。
日子似乎日趋平淡。
在吃晚饭时，魏无羡抖抖索索夹了一块肉，可惜还没吃就掉到了地上。蓝忘机看他一眼，用筷子夹了肉送到他嘴边。
他张开口心满意足地吃下去。
蓝忘机道：“魏婴，把右手拿上来。”
魏无羡撒泼：“哎呀，你非要看我手干什么？不给不给，含光君耍流氓啦！”
蓝忘机不听他的那些混账话，径直抓过他的手，果然，魏无羡的手已经显得有点透明了。蓝忘机抬头，魏无羡整个人其实都有点透明，只是他身着黑衣不太明显罢了。
蓝忘机涩声道：“为何不与我说？”
魏无羡看不得他这样，笑道：“就是不想看见你伤心才不告诉你的嘛，而且，告诉你也没什么用啊，告诉你我就可以停止消失吗？顶多就是拉着你一起伤心罢了。”
蓝忘机道：“魏婴，你……还是不要太费神了。”
魏无羡知道，蓝忘机这是想尽一切可能减缓他消失的速度，也知道他查遍古籍找不到一个法子来解决他这种情况，他很想让蓝忘机别找了，他想对他说没用的。
但是，他看见蓝忘机发现似乎有用的段落时亮起来的双眼，没日没夜寻找产生的眼下淡淡的黑眼圈，魏无羡又不想把他这点希望打破，只能尽量显示出他身体还好的样子。
精神可以作假，但是身体却没办法掩盖。
他的确在一天天消失，不管用了什么方法，仍然没有减缓他消失的速度。
晚上，魏无羡和蓝忘机并排躺在床上，黑暗中，魏无羡侧过脸，看着蓝忘机。突然，蓝忘机也睁开眼，于是，两人四目相对。
魏无羡也不偷偷看他了，直接转过身子，手里绕着蓝忘机的头发，另一只手支着头，笑着道：“蓝湛，你可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长得都好看，当然也包括我。”
蓝忘机也微微侧过头，长长的睫毛扇动几下，露出那双漂亮的淡琉璃色眼眸来。
魏无羡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似乎身体某处在疯狂叫嚣。
之后，一夜春宵。
第二天醒来，魏无羡迷迷糊糊伸手往旁边模去，果然什么都没摸到。他身上清清爽爽，显然已经被人清洁过了。魏无羡翻身起来，对着阳光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果然又透明了一点。魏无羡现在看上去已经有点虚幻，让人担心会不会闭眼再一睁眼他就消失了。
他明显感觉有些乏力，大概这也是消失的一种前兆吧。
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距离乱葬岗那次已经过去将近半年了。
这半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金子勋因为恶诅死了，比如某次夜猎里苏涉苏宗主胸前的痕迹被发现了，比如江厌离和金子轩和好了，等等诸如此类的。
他们都不说，但是每个人都在心里悲哀地知道，魏无羡，怕是活不过今天了。
魏无羡已经衰弱到了极致，他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看上去有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他张开已经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嘴唇，用近乎气音的声音对蓝忘机道：“蓝湛，我，我……想，晒一下，太阳。让我看看太阳，好吗？”
蓝忘机忍住心中的那阵悲痛，似乎想说什么。说什么？你会好的，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最后还是道了一声：“好。”然后极其小心地将魏无羡抱起来，像抱着最珍贵的财宝一样。
或许说，魏无羡就是他最珍爱的宝物。
魏无羡勉强仰起头，用渐渐模糊的双眼无力地注视着天上那一团炫目的光球，过了一会儿垂下头去，靠在蓝忘机肩膀上，小声道：“蓝湛，我想吃莲蓬，是……新摘的那种。”蓝忘机点点头，用近乎宠溺地语气道：“好，坐船。”
于是，两人在江澄江厌离以及众多莲花坞门生的注视下，渐渐走到湖边。
蓝忘机找到一艘小船，将魏无羡轻轻放进去，自己也坐上去。
魏无羡挣扎着伸出已经几乎全部透明的手臂，在水里划拉了两下，然后用力一泼，几点零星的水滴溅到蓝忘机身上，自己喘着笑了两声。
蓝忘机转过头来，眼神里没有半分谴责或者不快的意思，他问魏无羡道：“魏婴，这片莲塘可有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