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拉着延平东躲西避,她没见过这样混乱的场景,即使边境暴乱,也没有这样混乱过,混乱得完全分不清敌我。那些军队好像都是保卫皇城的,又好像都不是。可不管这些兵是干什么的,总之都是皇上的兵,安然不由得在心里暗想,皇上为什么不出来管管这这场骚乱。正想着,一个尖尖的声音穿透噼里啪啦的刀剑声传了过来。
“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延平不敢置信的望向声音的来源,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揪住了喊话的老宦官:“你说什么?”
“楚王……是楚王毒杀了皇上……在拜别酒里……”
“哥哥……”延平低呼了一声,转身就往紫宸殿冲去。
紫宸殿外厮杀正盛,箭就像冰雹一般哐哐落在房檐上,安然伸手去拦延平,却没能拦住,只得从地上捡起一把剑,跟着她往紫宸殿跑。
跑到高处,她听到类似风沙般的呼喊声还有震动地面的铁蹄声,回头望去,大开的宫门里涌入了密密麻麻的骑兵。定睛看了看,安然认出来那是南平王的南威军。还有一批紧随南威军之后,没有任何特征和标识,但却数量庞大,堪比神威军。安然隐约觉得,那大概就是他们将军府散步在各地的府兵。风呼呼吹过安然的脸颊,血腥味咸咸的。
延平的惨叫声从紫宸殿内传来,安然终于回过神来,一步跨了两个台阶直奔而上。殿门口的不知道哪一方的官兵提剑朝她砍来,安然一个闪身多了过去,谁料后面又有五六人围了过来。安然应付了几下,把剑狠狠刺向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她的体力在大火以后大不如前,终于寡不敌众渐渐落了下风。一阵劲风朝她额前直扑而来,安然无力招架,闭上了眼睛,结果“叮”的一声,那剑竟被挡了回去。安然睁开眼睛,是华南带着南衙禁军也上了紫宸殿。
“没事吧。”华南询问道。
安然没有理会他,看着南衙禁军挡住了刚才的几个兵,她扔下剑,直奔紫宸殿内。
紫宸殿内阴冷的像是深于地下的冰窖,宦官宫女零零散散的堆在地上,皇上便也是这般躺在地上,若不是嘴角上还挂着长长的血迹,安然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延平瘫坐在地上哭的一抽一抽的,整个肩膀都在抖动,安然绕过延平,看到了地上的楚王。
他看上去快要不行了,嘴角也流出了长长的血来,看到安然,他的眼睛动了一下。安然跪坐在地上,让他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膝上,她想也许这样他能好受一点。
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来,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发出声音:“不是我……”
安然点点头:“我知道不是你,不会有人给自己的酒里也下毒,是李元湛做的,一定是他做的,我看到他手下所有的兵都攻进宫里来了。”
“七夕……后……我就……就不愿再做……歹毒冷血……之事……你说过……说过……”
安然心中升起一阵酸涩,她当时因为陆采撷的事生他的气,说她的夫君怎么会是个草菅人命,歹毒冷血的人。她以为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不会听得进去的。可她的话,他竟一直记在心上。
第60章 翻江倒海
楚王的声音微弱的几乎破碎在风里,稍不留神,就被空气吞噬的无影无踪:“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七弟……执意……带你……楚王府……会不会……怪我……”
安然使劲摇了摇头,若不是他带她回去悉心调养,她也许活不到现在,他救了她那么多次,她却次次连累他,该怪也是他来怪她才是。
他终于又笑了笑,合上眼,再没了气息。
安然愣愣的跪坐在地上,心里身上一片冰凉,冷的连腿都麻掉了。
这紫宸殿,可真是冷啊。
说不定,比阴间还要冷。
她缓缓转过头,延平在一旁按着心口,张着嘴却发不出哭喊的声音,良久,才艰难的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了下去,安然忽的被从地上拉了起来。
“赵姑娘心,逆贼凶险。”华南把安然拉到了身后。
几乎是瞬间,一大群南衙禁军就朝延平冲了过去。
“不要!”安然一把将华南搡到了一边,挡在了延平前面:“她不是逆贼!李元湛才是逆贼!是他在酒里下毒!是他带兵攻入皇城!凶险的是他,不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你们要杀她,那就先杀我好了!”
“赵姑娘,话不可乱说。”华南制止了要动手的南衙禁军,低下头为难的看着她。“楚王的反心,有证有据,希望赵姑娘不要妨碍我们行事。”
“就算楚王有过反心,现也已经得到了惩罚,人都没了,何需再殃及无辜。”安然盯着华南怒道。
“主子有令,除恶务尽。”
华南说着挥了挥手,两个人立即上前把安然拖到了一旁。安然扑腾了几下,最后还是被按在了地上。
“我不信!我要见李元湛。延平也是他妹妹,我不信他狠得下心。你们不许动延平,我要见李元湛,我要听他自己说。”安然大叫。
话音未落,延平突然站起来,安然从盔甲的缝隙中,隐隐约约看到她已经干瘪下去的脸蛋,带着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神色,猛的消失在重重甲胄后……她像一头鹿,踩着旋风,奋力的撞向禁军手中剑。
终于,鹿也消失了。
那个拍着桌子朗声大笑的少女,再也不会出现了。
桂花的香气混合着腥气从紫宸殿外吹进来,钻进安然的脑子和胃里,翻搅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张嘴想要呕吐,吐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华南把安然带了出去。安然老实的像个死人,也不大喊大叫了,也不反抗了。任凭他们把她送回了闲云阁。
闲云阁里的桂花开的正盛,香味浓烈的仿佛吸走了所有空气。安然一闻到这个味道就难受的抱着头,可这个味道无处不在,安然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只得用被子把脑袋紧紧裹了起来,孟娘却以为她要寻死,连哭带喊的把被子从她的脑袋上撤了开来。
后来安然也哭了,她哭着求孟娘把她头蒙起来,她说她总是闻得到血的味道。
孟娘抱着她,像哄一个娃娃那样哄着她,孟娘告诉她,这里没有血的味道,夜风清冽又好闻的。
安然听孟娘的话,跑到外面闻了闻,外面的月亮大大的,圆圆的,就和在西山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原来今日,也是中秋啊。
安然终于吐了出来,她扶着门框吐了一地。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吃多少东西,吐的全是胃里的酸水。
孟娘只好又忙着帮她洗漱,清理。
夜渐渐深了,安然又困又累,却还是大睁着眼睛,其实吐完她觉得好受一点了,可她还是闻得到恶心的血腥气。
孟娘又给她喂了点水,守在她床边给她唱曲儿。
她不记得她那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她记得她是什么时候醒的,是天还没全亮的时候醒的,是李元湛跑进闲云阁把她惊醒的。
她那时大约是刚睡着不久,因为她睁眼的时候孟娘还在床边。她从床上坐起来,李元湛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她好久没见到他那样高兴了,高兴的就像在西山上看月亮时那样。
他喊她的名字,说要和她永远在一起。说他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了,说要她做他的皇后。
安然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她闻到他身上的血味,顿时恶心的吐到了他身上。她的胃早就吐空了,只能吐出些刚喝下的水来。
李元湛赶紧松开了她,刚才还兴高采烈的人又突然冷了下来。
安然被他身上浓烈的血液的味道熏的难受,趴在床边想吐又想咳。
李元湛眼中的冷意越来越明显,孟娘吓得退到了一边。安然不明所以,也不去管他。直到府里的郎中来给她诊脉,她才嘲讽的笑了笑。
郎中对李元湛摇了摇头,说只是过度惊吓,长期郁结于心所致。
李元湛这才恢复刚进门时的欢喜,他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了好些甜言蜜语。安然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把头转到一边,定定的去看帐子上绣的花。
“你是不是还在为延平的事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他们都是乱臣贼子,不得不除。若是留下延平,以后迟早是个祸患……我以前……也是有妹妹的,我的妹妹一出生就死了。萧贵妃诬陷她是个野种,她一出生……就被父皇扔进了火盆,当着我和母妃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