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绿檀甩个眼刀子过去,“嘁”了一声,道:“你看看你,四书五经烂熟于心,兵法谋略无一不通,结果呢?这等小事还想不明白,书都念狗肚子里去了?你瞧瞧老三和老三媳妇,他们一房不就没这么多事么。”
钟延光居然无言以对,确实,他阅书无数,还真对内宅小事没有什么能根治的法子。
苏绿檀又道:“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齐不了,后宅不得安宁,立下再大功业都不算圆满。今儿我就告诉你怎么齐家。”
“怎么齐?”钟延光两手撑在膝盖上,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苏绿檀回望着钟延光道:“老夫人之所以能想方设法坏你我夫妻情分,是因为咱们留下了把柄叫她抓住了,苍蝇不叮无缝蛋,如果你没有缝儿,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吗?你怕是忘记了,从前的时候老夫人对我可没有这么‘上心’,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变了——知道吗?你变了!”
外间伺候着的夏蝉算是听明白了,老夫人就是苍蝇!侯爷就是个蛋!有缝儿的蛋!
钟延光思忖一瞬,倒也明白了,他支支吾吾道:“你是说,叫老夫人看出端倪来,所以才不安分了?”
“可不是么!”苏绿檀很快就回了这么一句。
钟延光微低头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苏绿檀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放下锉刀,娇俏一笑,道:“还能怎么办?搬回来呀。”
钟延光面色一红,依他对苏绿檀的了解,搬回来……肯定没有舒心日子过了,成天不是言语上挑逗他,就是动起手脚来。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钟延光心跳渐渐就快了,愈发烦躁不安起来,他干巴巴道:“此事……此事我已经向老夫人解释过了,说我公务繁忙。”
苏绿檀努努嘴,钟延光这就还是不肯跟她一起住呗。
得,不急。
反正是迟早的事儿。
说到此处,两人再无话了,苏绿檀扔掉了锉刀,开始继续绣荷包。
钟延光见苏绿檀正在给吴氏做荷包,半天不同他说话,到底忍不住了,明知故问道:“做给老三媳妇的?”
苏绿檀道:“是啊。”刚答完,就想起说谎被钟延光抓包的事了,心道他不会是要秋后算账吧?
一抬头,苏绿檀就对上了钟延光那双意味深长的眼,像是在说“你知道就好”。
苏绿檀讪讪道:“昨天吧……其实不能怪我!我是为了你好才说那些话。”
钟延光挑眉问她:“为我好?”
苏绿檀音调高高地“啊”了一身,道:“对啊,老三媳妇就在我跟前说三弟待她多好多好,我想不能让你失了面子对不对?迫不得已才说了那么一段话。”
钟延光嘴角直抽,苏绿檀这颠倒黑白的功夫,真的绝了。
钟延光道:“既然你在别人面前已经把话说出去了,你到底是定南侯府的夫人,我也不好驳你的面子,是不是?”
苏绿檀乖乖地点着头,道:“明白了,等这荷包做完了,我就着手给夫君做鞋!”
手指头敲着桌面,钟延光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道:“下不为例。”他也不是真的缺那双鞋,就是为了让苏绿檀不失颜面而已
苏绿檀鼓着嘴颔首,末了又嘟哝道:“不会真就是一直在惦记我做的鞋吧……”
钟延光没大听清,复问道:“你说什么?”
摇摇头,苏绿檀撇嘴道:“没什么。”
钟延光看着苏绿檀低头认真做绣活的样子,嘴角弯了弯。
第35章
苏绿檀答应下给钟延光做鞋,一时间手上又多了事,便不再搭理钟延光了,穿着鞋坐在罗汉床上,侧身面对窗户有光的那边。
钟延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苏绿檀,淡红衫子淡红裙,淡淡梳妆淡点唇,她在花窗下的侧颜极美,时而皱眉,时而动动嘴皮子嘀咕着,时而鼓嘴摇头,安静乖巧,憨态可掬,像极了他曾经在漠北见过的一只,在雪地里用一捧雪抹脸的白狐。
一样的可爱,一样的狡黠。
看得入了神,钟延光一时也不知道动了,就这么端坐着,像一尊石像。
苏绿檀绣得累了,捏着针,揉着脖颈,扭了扭脑袋,一转头就看到钟延光还在这儿坐着,遂驱赶他道:“你闲坐这儿做什么?不处理公务了?”
钟延光愣愣的,答道:“处理,怎么不处理。”
说完,他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以前不都是巴巴地粘着他,怎么一会子又轰赶起他来了。
倏忽间想起来了,他来留这儿明明是问苏绿檀关于孩子的事,怎么又被她给换了重点。
用不着她赶,问完他就走。
咳嗽了一声,钟延光肃了神色道:“苏绿檀,我问你。”
一针刚下去,苏绿檀就扎了手,血红的珠儿冒出来,疼得她眼睛都红了,嗔怪道:“你好端端你喊我干什么?被害得扎一次不够,还要再扎一次?”
心口一紧,钟延光扯过她的手瞧了瞧,从怀里摸出一方绣了松树的新帕子给她包住手,皱眉道:“之前也扎过一次?”
苏绿檀摊开另一只手,道:“昨儿给你吓的,你看看,还有个红点儿呢。”
钟延光果真俯身低头去看,两个人同时盯住点儿大的伤口,脑袋就给碰一起了。
男人的脑袋遇上女人的脑袋,那也是铁锤碰上豆腐,疼得苏绿檀冷嘶一声,皱巴着小脸嗔道:“你怎么这么硬啊!”
钟延光也知道自己笨手笨脚的,赶紧松开手,手足无措道:“对不起,我……”
苏绿檀摸着额头上有红印的地方,噘嘴道:“我馋了,给我削个梨我就原谅你。”
扯了扯嘴角,钟延光没有立刻起身,大男人怎么能做这么细致又小家子气的活儿。
他道:“我让丫鬟给你削。”
苏绿檀撒娇道:“不嘛,我就要你削的。”
这样娇俏的声音,听得钟延光骨头都酥了,心里已经松动了些许,正犹豫着,哪晓得苏绿檀已经不耐烦等了,冲外高声吩咐道:“夏蝉,给我拿梨和刀来!”
夏蝉麻溜地用案盘呈了苏绿檀要的东西来,搁在了罗汉床的炕桌上。
苏绿檀拿起刀子,踢掉鞋子蹬了钟延光一脚,盘腿道:“小气!”
夏蝉一哆嗦,她家主子刚干什么来着?真蹬了侯爷一脚?!而且就像苏绿檀说的那样,钟延光根本不敢还手!!!
抖着腿躲出去了,夏蝉紧张兮兮地扯着帕子。猛然又想起冬雪说的话,她提着的心又回落下去了。
夫人拿手绝活对谁都好使。
苏绿檀看着桌上的梨和刀,根本就不急着吃,她伸出还有点儿渗血的手指头,道:“还好丁点儿大,不会留疤。”
钟延光道:“留疤也没事。”
苏绿檀道:“谁说的?留疤不好看。你看看你左手食指指腹,那个疤好看吗?”
皱着眉抬手,钟延光盯着自己的指腹,果然有一道疤,像是被匕首大小的利器割伤的。
奇怪的是,这道疤痕钟延光一点记忆都没有,按理说这样大小的疤,他绝对会有印象的。
苏绿檀托腮笑道:“又不记得了吧?”
钟延光抬眉道:“跟你有关?”
苏绿檀答:“当然了,今年开春的时候,我说想吃苹果,你就给我削了一个,一不小心就把手割了。”
……不可能吧,钟延光自己可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的,他也不觉得自己还能细心到这种地步,像是个很会照顾人的老妈子。
心里这么想,钟延光嘴上却道:“我削苹果还能割到手?”
苏绿檀笑道:“可不是嘛,你刀工可烂了,比你耍大刀差劲多了,还不如我金陵娘家没开脸的小丫鬟,削皮带着肉,压根吃不了几口,不信你现在削一个试试。”
这话钟延光钟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不如没开脸的小丫鬟?他就这么差劲?
下意识就拿了个梨子在手里,等钟延光反应过来之后,苏绿檀已经把刀子递上了,道:“我就瞧瞧你今天能不能削好。”
钟延光知道苏绿檀这是用了激将法,不过东西都拿到手里了,削就削吧,左右他自己吃就是了。
长这么大岁数,他还没给自己削过梨呢。
不出半刻钟的功夫,钟延光就削好了,也不知是不是刀剑用的好的缘故,一会子就上手了,削去了薄薄一层皮,果肉都还丰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