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澜音跟着卫瞻跑了好一会儿,可追他们的人越来越多。霍澜音心中一沉,没有想到焦府里竟然有这么多的家丁。
卫瞻和霍澜音毕竟不熟悉焦府,焦府的家丁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焦高在丰白城为非作歹惯了,需要的打手尽数养在家里,平日做他的家丁,若他要干点什么混蛋事儿,这些家丁就成了他的打手。
霍澜音忽然开口:“殿下,其实我一点都不怕死。”
卫瞻扯起一侧嘴角,笑了一下,说:“别瞎想,没打算拉你殉情。”
卫瞻突然解开了手上霍澜音为他包扎的布条,然后动作干净利落地将自己的手腕和霍澜音的手腕绑在了一起。
当第一个人冲过来的时候,卫瞻抬起一脚踹在他的胸膛,将他踹飞的前一刻夺了他手里的木棍。
他没了内力,可是有武艺,有人体最原始的力气。
随着卫瞻的动作,两个人相连的腕,让霍澜音跌跌撞撞。她努力让自己跟上卫瞻的脚步。低头的瞬间,泪珠儿又悄悄掉在了地上。
原来没有内力的卫瞻是这个样子的。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焦高也得了消息赶过来,他站在凳子上,指着这边大喊:“生擒!生擒!都给我生擒!不要给他们弄伤留疤!”
霍澜音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心里慌乱,拼命想着卫瞻能接受的对策。
她正思索着,忽然被卫瞻大力拉过去。她的后背抵在树干上,卫瞻挡在她的身前,棍棒落在卫瞻的脊背。
近距离地看着那根棍棒落在卫瞻的脊背又弹开,霍澜音的身子跟着哆嗦了一下。
紧接着,霍澜音也数不清卫瞻为她挡了多少棍棒。
又一棍棒落下来,落在卫瞻的头上,鲜血沿着卫瞻的脸躺下来,血线经过他的两眼之间,继续朝下滚落。
霍澜音几乎尖叫出声。
她用颤抖的手抓住卫瞻的衣襟,哭着说:“这是噩梦,这一定是噩梦!不要闹了,也不要骗我了。这一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你快些喊人来,你快些叫你的人过来。我不要这样……”
卫瞻喘息微重,脸色却越发苍白。他几乎压在霍澜音的身上,近距离地望着霍澜音的眼睛。他问:“音音,还是不肯动心吗?哪怕一点点。”
霍澜音的鼻息间都是刺鼻的鲜血的腥味儿。
是他的,都是他的血。
霍澜音哭着说:“平平安安离开好不好?”
她用颤抖的手去擦卫瞻的血。
卫瞻若有所思地轻啊了一声,说:“试试吧。”
卫瞻身后的棍棒砸过来时,他没回头,直接抬手去接,右手用力地握住木棍。
第104章
除了当初在卫瞻面前演戏流了很多眼泪,霍澜音这个人不喜欢哭的,格外不喜欢在人前落泪。今日是她这十几年来,头一次在人前落了这么多的泪。
旁人瞧见觉得美人落泪是一幅动人画卷,她却觉得体面全无。然而此时的她却全然顾不得了。
“殿下,真的不是苦肉计吗?”霍澜音哭着问出来。
卫瞻舔了舔唇角沾着的血迹,冲霍澜音笑了一下。眼中带着轻鄙,他说:“喜欢骗人的一直都是你。泥泥,我何时骗过你。”
霍澜音心里的那丝希望熄了。那颗悬了许久的心却忽然落到实处,莫名松了口气。
王景行焦急等在远处,他心里知道若凭卫瞻一个人进去根本不可能将霍澜音救出来。可是万一呢?
那个人毕竟是太子爷。万一他还留有后手呢?
直到,他真的看见了卫瞻和霍澜音的身影。
他立刻一喜,紧接着僵在原地。
卫瞻牵着霍澜音从焦府正门一步步走出来。卫瞻步履从容,走得不慌不忙。霍澜音偏过头望着他。两个人身上沾着血,尤其是卫瞻,身上被血水湿透,仿佛从地狱爬出来。
焦府的人从后面追过来。他们手里拿着各种武器,可是谁也没敢草率上前,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如临大敌一般,握着刀枪棍棒谨慎地跟在后面。
谁都惜命,遇到个不要命的,谁也都怕。
焦高从后面追出来,拍腿大喊:“美人!我的美人!你们这群废物,给我弄活的!男的可以半活,女的不能给老子弄伤弄疤!”
焦高这是又退让了一步。
那些观望的家仆再不敢跟在后面,互相壮胆似地大喊了一声,再次朝卫瞻和霍澜音冲过去。
其中两个人飞快朝两个方向跑去,手中高高举着捕网。然而其中一个人还没有跑到可以打开机关的地方,卫瞻掷出手中的刀,正中他的眉心。
有人冲上来,抓住霍澜音的手,想要将她拉开。
卫瞻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捏。他的骨头寸寸断裂,惹得一阵痛苦的尖叫。
卫瞻顺势夺了他手里的刀,又是反手一劈,他身后冲过来的人顿时人头落地。圆圆的人头在地面上慢悠悠地滚动着,滚动到昔日嬉闹打牌的其他家丁脚前。
看着这颗死不瞑目的血淋淋人头,家丁又向后退了退,握着刀枪的手微微发抖。
远处的王景行长舒一口气,他吩咐一旁的王顺将马车牵来。
卫瞻的视线带了一层血色,前面黑压压的人群也开始看得不太真切。他眯起眼睛,晃了下头。
霍澜音微微用力地握了他一下。卫瞻低眼看了一眼,反手握了一下她的手,安慰她。
“杀啊——”另外一个方向的四五个家丁凭着一口气冲上来。
鲜血染红了卫瞻的脸,让霍澜音看不清他的表情。又或者,望着他紧抿的唇,猜得到他面无表情的样子。
有一个家丁趁着卫瞻和别人相抗时,握着长剑从他后背刺进去。他顿时一喜,觉得这场擒杀终于立了大功。
然而卫瞻紧抿着唇,目光凉薄。他没有第一时间转头,手中的动作却也没有什么停滞。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很快割破身前一个人的咽喉,然后不慌不忙地转身,长剑在他体内划动。
背后的家丁握着剑柄,睁大眼睛抬起头仰望着卫瞻。下一瞬,喉间一痛。他后知后觉地看向一侧,对上霍澜音仇恨的目光,才知道是这个被卫瞻拼了命要带出去的女人用一柄小折刀割破了他的咽喉。
他睁大眼睛向后倒去,带出刺入卫瞻体内的长剑。
霍澜音的手有一点抖。
卫瞻摸了摸她的头,他手上的血水湿了她的发。
他说:“这就对了。刀刃永远对着敌人,而不是自己。”
霍澜音眼睛又干又疼,压抑的眼泪憋在胸腔里,可是却哭不出来。竟是一种要活活被眼泪憋死的压抑感。
卫瞻就是这样带走了霍澜音。
下雨了,大雨冲刷躺在地上的尸体,长长的路成了长长的血河。
“别追了。”焦高望着一地的尸体,稍微冷静了一些。
“焦爷,那个男的快支撑不住了,怎么不追了?我看就应该……”陈三全弯着腰迎上来,当头迎了一巴掌。
焦高在陈三全的脸上左右开弓甩了两个巴掌,又轻轻甩了甩自己的手,说:“去重新查这个人的底细!彻查!一群废物!”
他脑子有病才信卫瞻只是个纨绔子!
马车上,王景行喋喋不休。
“……焦高竟然没有追过来,也是稀奇。不过等他反应过来,派更多人手过来,到时候恐怕……”
王景行住了口。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只有他一个人焦急说话,卫瞻和霍澜音一句话都没有说。
卫瞻阖着眼,面无表情。卫瞻被血水湿了身,反倒看不出来他到底哪里受了伤。这些血,有他的,也有旁人的。
霍澜音撕开长裙,仔细给卫瞻包扎。她动作沉稳,有条不紊。只是包扎的手仍旧有一些发抖。
王景行的视线落在霍澜音微微发抖却强自镇定努力支撑的双手,他无声轻叹,沉默了下去。
霍澜音终于暂且将卫瞻身上大的伤口包扎完,手上没事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白茫茫的一片,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感。直到她低头,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一直在发抖。她看向卫瞻的右手,伸出手去,握住他黑色的右手。
阖着眼的卫瞻感受到霍澜音双手在发抖,他睁开眼瞥了霍澜音一眼,反手将霍澜音颤抖的手握在掌中。
马车还没到冯家,隔着一大片麦田,站在大雨里等候的莺时立刻发现了马车。她盯着车辕,惊觉不是去时的重量,心中一喜,眼中却是瞬间落下泪来,哭着提裙飞奔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