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长悠道:“不碍事,晚些睡就好了。”
他问:“不累么?”
她低头到:“有点,但是不洗实在太难受了。”
他道:“吃了晚膳,我陪公主到外头走走,倘若有点小风就好了,干得快些。”
她问:“你不回去,府里不会着急么?”
他无所谓道:“他们都知道我搭上公主了,巴不得我跟公主多热络热络呢。”
步长悠问:“要是鄢春君的船沉了,你们家就要靠你了,你是不是就得一路做官,一直做到死?”
他回到她跟前,把胳膊搭在她两肩,低声道:“我不会叫他们绑架我的,等我跟公主成了亲,就找个机会请求王上把我外放出,咱们过自己的日子。琮安城里风云变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们喜欢搞叫他们搞,咱们不淌这浑水。”
步长悠想,这人怎么跟她想到一块去了。她歪着头瞧他,纳闷道:“我发现你近来又好看了许多,是不是偷吃什么灵丹妙药了?”
公主这会儿娇俏起来,真是十二万分动人,他搭在人家肩上的双手在颈后合住,凑过去一点,低声道:“我要是现在亲公主,公主会不会觉得臣不正经,靠不住?”
她点点头:“会的。”
他有些失望,可眼睛还是晶亮的:“幸好公主只用守百日,不是三年,不然我就死翘翘了。”
她笑了,凑过去亲上了他。
他抬手将人搂到了怀里,真是软软糯糯的公主。
分开后,她抵在他肩头,低声道:“我母亲不是古板的人,咱们正正经经的,我想她不会怪罪的。”
他立刻朝虚空道:“夫人,我一定会好好对公主,绝不叫她伤心,您老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俩顺利成亲。
步长悠见他又耍宝,在他腰上使劲掐了一把,嗔道:“就你花样多,之前说你不行,你怎么不吭声。”
他扭捏起来:“她太厉害,我怕她。”
“装,你再装。”步长悠明显不信,她可不觉得他有害怕的人。
他又将人拉到怀里,道:“是真的,那时候公主飘忽不定,时冷时热,臣摸不准,夫人又那么说,我怕来着,怕她太了解公主,怕真的如她所说,公主不喜欢我这样的人。”顿了顿,“要是那时候的公主对我像现在这样,别说一句我不行,就是一百句我不行,我也不放在心上。”
她的脸颊压在他心口,那里有咚咚咚的跳动声,听得格外清晰。
那是半年以前的事了,她觉得遥远。日子怎么会忽然短促又忽然悠长起来,她搂紧腰道:“咱们用膳吧,再说下去,可能真的要做出大不敬的事了。”
第88章 乱想
他笑了。公主怎么如此老实巴交, 想什么说什么,一点不懂修饰润色, 以后可以好好欺负一下。
用晚膳的时候, 相城觉得纳闷。公主颠沛流离一路,吃不好睡不好,好不容易回来了, 这么一桌子饭菜, 她不好好吃,而是一会一看他,而且毫不掩饰, 他想装作不知道都难。
他只好使劲给她夹菜,边夹边道:“公主为什么看看我?”
步长悠看着自己碗里堆成小山的菜, 道:“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好看。”
他唔了一声:“公主动了情,原来是这个样子, 时时刻刻都觉得人家好看。”
步长悠没吭声,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细细的吃了。
她没吭声,像是默认了。他忽然觉得鼻尖起了一层薄汗, 心慌起来,像一脚踩在了云里,他夹菜都夹不住啦!
他瞥了一眼对方的人儿,她倒是很从容。他有些丧气。怎么回事,公主动情还是不动情,他怎么都这样没出息。
他手心里也有汗, 筷子把不住,就索性放下筷子,把汗手在另外一只胳膊上擦了擦,这才继续。
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安静的进膳,他觉得气氛怪怪的,可又不想打破这种怪怪的气氛。他几次冲动,想过去一把搂住,狠狠亲,可一看到她身上的孝服,就冷静下来了。后来孝服都不顶用了。公主刚才说正正经经的,夫人也不会怪罪。他和她可是要成亲的,他现在想亲她,这是最正经的事。可是如果这个都守不住,他还怎么稳定可靠。这么想着,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吃过晚膳后,两人出去消食。
槐街人少,月上树梢,星河灿烂。
他抓了她的手,慢慢的走。
走的时候回想以前,好像还真没抓过手走过。
走到街口,前头是一条横过的大马路,街里是很热闹的。
问她要不要逛一逛,她摇了摇头,说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两人便又走了回去。
街里有狗吠,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的,碰见两个垂髻的小孩,嬉笑着不知从哪户跑出来。
路过相城的那座宅子时,步长悠突然想进去瞧瞧,她还没看过呢。问他有没有钥匙,他说李玮在呢,说着去敲门,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了,于是两人进去了。
院子里黑漆漆的,李玮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相城黑灯瞎火的带着她在里头瞎转悠。他院子里依然多花草,到处都是草木的清香。
在院子里转累了,就坐在亭子里歇息。步长悠觉得渴,想回去喝茶,两人就一道回去。
回去发现李玮正坐在厢房的廊下跟紫苏在那嗑瓜子呢,见了他俩,忙跑过来,道:“公子,明天还要当值呢,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回吧。”
相城一听这话,很不耐烦,立刻道:“滚滚滚,赶紧滚,我不想看到你。”说完拉着步长悠就想走。
步长悠握住他的手,迫使他停了下来,道:“李玮说得对,夜已经深了,你当了一天值,也该回去歇着了。再说,我这连日奔波,的确有些累,也要休息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恋恋不舍道:“我等公主睡了再走。”
步长悠捏了捏他的手,小声道:“来日方长,不差这一会儿,回吧,明儿再来,我等你。”
我等你,这仨字咬得轻轻的,却像咬在他心尖上,又疼又麻的,相城觉得自己立刻就要化掉了,天呐,真想亲,他是造了什么孽。
他稳住自己,哑声道:“那公主送我出去。”
李玮一听这个,一溜烟跑出去赶马车。
步长悠照例将他送到槐树下,他想再抱一会儿,但是害怕抱出事来,就没抱,转身走了。
走得很决绝,他觉得自己以后得少来看她,不然太煎熬。
步长悠瞧见马车走远了,方才转身回去。
回去也没睡着,瞪着眼睛想事情,一直到月上中天,方才睡了过去。
结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赐婚的诏书下来,她跪在中庭接诏,内侍宣诏的时候,她手心里全是汗,默认那个人的名字,相城,相城。
结果听到的仍是裴炎。
裴炎,裴炎。今有武平君之嫡孙裴炎行孝有嘉,人品贵重,与之天造地设,故将文庄公主许配裴炎,另择良辰吉日完婚,钦此。
她觉得脑门上挨了一个晴天霹雳,人当场昏了过去。
等醒来时,人已经在洞房。
她头上盖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流苏垂下来,她低眼,透过摇曳的流苏看到一双墨色的云靴。
红盖头被掀起来,她抬眼看。
一身大红喜服的年轻公子,修眉凤目,依稀带有肃杀之色。
这是武平君府的嫡孙,裴炎。
他弯腰朝自己作揖,道:“公主,下臣有礼了。”
洞房里一片喜色,她从喜床上站起来,走下脚踏,问:“怎么是你?”
他转身倒了合卺酒,递给她一杯,有点丑话说前头的冷冽:“我也不知道怎么是我,不过看来下臣跟公主是注定要绑在一块了。但下臣没有强人所难的喜好,倘若公主有心跟下臣好好过日子,在下一定尊公主为夫人,倘若公主不愿,咱们各过各的。”
他举起酒杯,合卺酒,他在等她。
她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伸手与他交臂喝酒。
喝完酒,他们洞房。第二天早上,他就走了,说是边关有战事。
他临走时问她想要什么东西,他回来的时候给她带回来。她说想要一把剑。他问要剑做什么,她说她也想去打仗,他就笑了,说一定给她带回来。
他走后,也不是走了多久,她回到了自己在洋槐街的宅子,那里好久不住人了,长满了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