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角不告而别,女主角慌忙追去。错!错!错!连再见都懒得跟你说,你追上去不过是自取其辱。”
“爱的时候是真爱过?打个问号先。不喜欢你了,却是真绝情。转身陌路,郎心似铁。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用过即甩,阅后即焚!”
“渣中极品自不必说,但他居然还会作诗?还是个才华横溢的风流大才子。流氓不可怕,只怕流氓有文化。被甩已经很可怜了,他妈的还要做首千古流传的分手诗叫后来的人一直看我的笑话,青史留名,都知道了我姓陆!这臭男人,极品渣男中的战斗机,你们谁也不要跟他抢番位……”
学生们哄堂大笑。
这究竟上的是一堂什么课?
魔幻得好似神鬼妖魔混战成了一团。
读了四年呆板经济学专业的静宜被“调~教”得以为大多数大学的专业课程都乏味无趣,不然大学生逃课怎么会成为常态呢?
此刻,她感觉自己有点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那种没见过世面样儿。要不是一路问着国画系而来,静宜都快要疑心自己是不是进到了汉语言文学系?
这么有趣的弄潮儿老师,难怪学生们都坐姿板正,听得鸦雀无声。
看看离下课的时间尚早,莫不如进去也听一听。
静宜于是猫着腰从后门溜进去,在最后一排寻了个空位,轻手轻脚按平座板,在椅子上坐好。
闹出了一点小小的动静,惹得旁边聚精会神的男生极不满地转头横她一眼,却,目中霎时亮了亮,然后冲她咧嘴一笑。
要死,美院怎么会这多的漂亮小男孩儿?我快要见一个爱一个了。
静宜为自己轻易挑起的色心赧然,暗自吐了吐舌头,不意却瞅见对方居然在玩味儿地打量自己。
小家伙想撩我……
好玩儿啊。
定力不够,脸皮来凑。
当下出动出击:“同学,你们这上的什么课呀?蛮有趣的样子。”
“中国古典诗词鉴赏。”
“啊?可夫子讲得那叫个现代化啊。诶,你们学这干嘛呀?你们不是学画画的吗?”
“哈哈,”男生被她逗笑,趴在桌上,嫩脸凑过来:“是学画画的,但我们不是中国画专业的吗?我们主画山水、花鸟、虫鱼……中国古诗词里很多讲这些的,多品品能增加艺术细胞,那样画出来的画儿才有意境,才叫写意。”
“像刚刚夫子讲的这首---双桨浪花平,夹岸青山锁……山水俱有了,风景很漂亮是吧?也挺浪漫的吧?能玩水,还能吹吹江风,嗯……”男生忽的一挑眉,对着静宜张嘴就开始深情地唱:“很想和你再去吹吹风去吹吹风,什么都不必说你总是能懂……”
静宜:“……”
现在的小男孩儿已这么会撩女孩子了么?
想自己读书那会儿,男生来向她要个联系方式,都是好几个兄弟撺掇陪同,才有那勇气。
照这么个玩儿法,只怕任你是清心寡欲的尼姑,也是要招架不住的。
正感叹呐,余光瞟到周围有学生侧目。
静宜慌忙打断这个即兴开起了个人演唱会的男孩儿:“喂喂,小声点呐,不要打扰到同学。”
男孩子意犹未尽,妙目一瞋她,“突然岸边追来个美人儿,她哭得梨花带雨,实在煞风情。”
你在说我煞风景?
“这是谁?忆往昔,不是他为她起高楼,他为她掷千金么?还有那最可恨的事,”静宜眨眨眼,“天亮前他和她才在鸳鸯楼上你侬我侬,芙蓉帐中颠鸾倒凤,鬓乱钗斜。”
男生道:“弃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
……
两个人趴在课桌上叽叽咕咕,两颗脑袋越靠越拢,你来我往,妖精斗法。
“哎,刚刚进来的那位女同学……对,就是你!”女夫子突然拔高音量,将折扇往掌心里一打,收拢,“哎哟喂,你就快别挡着脸了吧,我早就瞅清楚你的特征了,穿条纹连衣裙的那位女同学。”
学生们嬉笑着齐刷刷扭头,朝静宜看过来。
好像头顶上骤然打来一束千瓦大灯又亮又烫的光,静宜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
旁边那男孩儿避嫌地扭过头去,也窃窃地笑,留给她一个双肩抖得十分厉害的可恶背影。
“我问你哦,你是迟到了?还是来接男朋友下课的其他院系的人?你竟不知道我的课禁止走后门吗?”
这话可不虚。
这位张老师是美院出了名的有个性,但凡不按照她的要求来做的学生,她就有的是法子叫你后悔当初报考了燕城美院!
闻听此话,坐在第二排靠窗位置上的谢阑便也好奇地转过头去,想要看一看这个倒霉鬼是谁。
只是,待到他看清楚人,双眼倏地一眯。
反复被点名,这厢的静宜臊皮极了,感觉一张老脸烧得都快要起明火了。
进了课堂,尊师重道是本能。即使已经离开学校好多年,静宜仍旧不自觉地在看到老师那张严肃的面孔时心里开始紧张。
躲不过,她只能缓缓站起身来,讪讪笑道:“老师,我不是美院的。我就是……刚才打外面经过,偶然听见了您讲的课,觉得很有趣儿。可是在外头听隐隐约约的,我听着不过瘾,所以就溜进来……”
女老师已笑逐颜开,唰的一下又打开折扇,边摇边道:“这话好中听,但是我不会轻易上当受骗的。刚刚我瞧你同你的男朋友一直在说小话,不像是喜欢我这课的样子,你其实是来勾人的吧?”
学生们都善意地哄笑起来。
谢阑默默看了眼静宜身旁那男同学。
还趴着,谢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可人单手支额,侧头将静宜目不转睛地看着。
这姿势,随便一想,也猜到对方眼底脸上定然也是漾着笑意。
只不知是什么含义,同看好戏?或是……宠溺的?
静宜连耳根都红了,急忙辩解:“不是不是,我只是同这位同学讨论了一下刚刚老师所讲的那首词的一点个人看法而已。”
“哦?”女夫子顿时来了兴趣,“你说来我也听听。要是言之有物,那从后门进来那事儿,我就给你一笔勾销了。”
静宜好囧。
只得让脑子快速转动起来。
须臾,她迟疑道:“我觉得这词中的男主角固然无情得叫人咬牙切齿,不过也许,他有可能是为了女主角好。”
有学生面面相觑,有学生窃窃私语。
“她是在说世人错怪了男主角了吗?我没听错吧?”
“哪来的女的?这跪舔男人的姿势也太标准了吧?”
“这么渣的男人还洗得白吗?”
女夫子也是一怔:“你继续讲。”
这分明是鼓励的话,令静宜逐渐镇定下来。
理一理思绪,她开始道:“有句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兴许男主角因为太过了解女主角了,知道她对自己的爱情比金坚,可又深知两个人不可能长相厮守,又怜又爱她,这才要快刀斩乱麻,且务必要断得一干二净。”
“我这么讲,并非信口开河。”静宜自信满满地说。
“这首词中的女子被抛弃时正当华年,美人尚未迟暮。若是另寻良人佳偶,很容易。而据说谢希孟写下这首词的背景,乃是他突然想家了,不告而别。陆姑娘追去,苦苦挽留。他于是扯下自已的头巾,挥毫泼墨,写下了这首绝情的卜算子。没有第三者插足,没有朝秦暮楚和喜新厌旧,且陆姑娘也还年轻貌美。”
“基于此,我认为,这男人如果没有突然失了智,那他对陆姑娘的情意不可能会消失得这么快,还这么决绝,因为这不符合逻辑。把开水直接放进冰柜里,都还有个冷却的过程呢,虽然时间短暂,冻硬后也冰得叫人寒毛直竖。”
女夫子失笑:“你的观点听起来好像有点科学。”
静宜正经回道:“我不讲科学,因为我不懂科学的爱情,我只讲爱情的逻辑。”
大家都笑起来。
旁边的男生笑嗔她一句:“神逻辑!”
“……”谢阑静静地望着那个侃侃而谈的女人,那个同他的老师和同学谈笑风生的女人,早已不自觉出了神。
她脸上好像正在发光,莹润迷离的光芒,他看得入迷。
女夫子点点头,“嗯,好,那你就继续用逻辑洗白你的谢希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