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望芝在那一个礼拜中断了记录,等她在开始写手账的时候,语气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没有想到,之前出去团建的时候遇见的小哥哥,居然正好跟我在一个城市生活,这真是我这大半年里最幸运的事。”
“开心,又遇见他了,真奇怪,原本我是不喜欢抹茶口味的奶茶的,可是他递给我的,好像连味道也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还在奇怪,为什么最近撞见他的频率那么高,今天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了他,才知道原来他是知道我在这里上班,才经常转到这里来的。或许……我可以期待,他也是有一些喜欢我的吗?”
“一起上班的女生都会画很精致的妆容,相比之下,我实在是太普通了吧,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也要认真打扮自己,才能光鲜亮丽地站在他身边呀,加油加油!”
“最近老是熬夜对着电脑,视力都有些下降了,在想要不要去配一副眼镜戴起来,跟他提了一句,他好像不是很乐意,奇怪,这是为什么呢。”
“他夸我的眼睛生得好看了,开心,这是他第一次夸我,明天下班回去得记得去药店买眼药水回来,我得好好保护我的眼睛才行。”
季铮捏着手账本的手指微微一紧,他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许望芝被挖去的那双眼睛。
手账本后面的内容无一例外不提到这位许望芝心心念念着的“他”,只是很可惜的是,季铮翻到最后也没有看到许望芝明确地提出,这位“他”究竟姓甚名谁。
手账本最后两页是简短的内容——
“那个领导今天又对我不规矩,明明自己有家有孩子,还老对我毛手毛脚的,实在气不过,跟他说了这件事,他很担心我,说晚上会过来找我,要是实在过得不开心,不去那里工作也没关系,休息一段时间,他会照顾我的。”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不是认真的,但听到他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
“我想,我终于遇到了真正对的那个人。”
“上周买的裙子,一直想找个机会传给他看,大概上天都在帮我,不会有比今晚更好的机会了,今天跟他表白的话,他……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女人清秀的字迹停留在这一页,最后的日期,是11月2日,许望芝的死亡当天。
手边的电话声急促地响起,季铮合上本子,他按了按晴明穴的位置,按下了接通键:“喂。”
“季哥,宋哥让您赶紧回警局一趟!”电话那头的警察快速说道,“有个女生说是许望芝的好朋友,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们!”
第43章 ...
傍晚五点,南市公安局。
季铮敢说,这是他入职南市以来,看过场面最混乱的一次。
许望芝的母亲,这个女人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恐怕连脸都没跟人红过几次,这一刻,她成了只荒岩上的秃鹫,双手死死地扣在了一个肥胖男人的脖颈上,老太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她双目赤红,嗓音尖锐地像有硬物在砂纸上擦过:“是你,是你欺负我芝芝,说,是不是你害了她,是不是你害了我女儿!”
被她掐着的男人一张脸憋得通红,他艰难地喘息,拼命想把老太太的手给拉开,激烈的挣扎下,西装上衣都从西裤里挣脱出来,露出虚胖的啤酒肚。
“阿姨,案子还没查清,许望芝的死不一定跟他有关,您先冷静一下。”宋锋急得满头大汗,许母绝望悲恸之下,力气出奇得大,连他也是费了老鼻子力气,才在不伤害许母的情况下把人拉开,还得小心将许母给按住了,省得她一不留神就又冲上去喊打喊杀的。
男人猛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他都退几步,坐到椅子上拍着胸口,骂骂咧咧地道:“你有病啊,你女儿的死跟我没关系,我都说了,我那天晚上在家睡觉,压根就没出过门,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吧。”
眼看着原本就不稳定的许母情绪更加激动,宋锋实在一个头两个大,他往边上一瞥,远远地看见季铮正站在那里,顿时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把人拉了过来:“你可算回来了,咱局长出差还没回来,这场面我一个人可真招架不住啊。”
季铮双手抱臂在前,无声地扫了他一眼,那意思,这是怎么个情况?
宋锋沉沉地叹了口气,觉得再过几年,自个儿这白头发都能长出来半边,他招呼警察把男人和许家二老分到两边坐下,才朝坐在角落里眼眶通红的年轻姑娘招了招手:“她叫赵元清,是许望芝的闺蜜。刚刚那男的是许望芝工作单位的顶头上司杜廉,那姑娘说,许望芝跟她说过,这男的对她不规矩,还曾出言恐吓过她。”
许母本就一腔悲愤无处宣泄,一听这话,那还能得了,要不是有人拦着,她八成能活撕了杜廉。
赵元清显然已经大哭过一场,她指着杜廉忿忿道:“就是他,芝芝生前跟我提过好几次,这人不是个好东西,芝芝跟他们签了合同,不能轻易离职,他就仗着职位高,上班的时候经常对芝芝动手动脚的,芝芝不答应跟他好,他就给芝芝小鞋穿。”
“芝芝没的那天给我发过微信,说这混蛋拉她去陪人喝酒谈生意,他喝醉酒还不规矩,说芝芝现在拒绝她,早晚要有苦头吃,等芝芝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就知道错了。”
“他说过这种话的晚上,芝芝就出了意外,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大姐啊,醉话也能信的?”杜廉见周围人的目光都意味不明地急中在他的身上,差点没急得跳脚,“我说了多少次,我喝醉了酒,在家里躺了一晚上没出门,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杀人的帽子也是能随便扣的?”
“为了一个许望芝,我犯得着么我。”杜廉嗤了一声,“真当她这么个女的能有多稀罕啊。”
“你!”赵元清怒道,“你混蛋!”
季铮挑了挑眉,他想到了许望芝日记本里的那段记录。
他将手账本往宋锋手里一塞,走过去敲了敲杜廉前边的桌板,沉声道:“无论你杀人与否,你对许望芝的职场性骚扰,已构成违反治安管理条例,我们完全可以依法对你处以行政处罚。”
杜廉气势一短,他干笑道:“不至于,我都是胡说的,什么性骚扰啊,都是没有的事儿……”
赵元清怒目而视,恨不得一口啐到他脸上。
宋锋把季铮塞过来的本子简单翻了一遍,他一手挡在唇边,低声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呢。”
“老实说,我不觉得许望芝的案子跟杜廉有关,我已经让小李在查当天晚上杜廉小区门口那一块的监控录像了,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出结果,杜廉这个人,依靠裙带关系上位,据他们单位员工的话说,他对下属是不太地道,但其实胆子不大,也不敢做得太过分,省得有闲话传到他老婆耳朵里,这样一个人,他或许会放狠话吓吓许望芝,逼迫她就范,却不会有胆子做出入室杀人的事。”
季铮的目光在杜廉身上打了个转:“还有一点,任何一个女人在独居的夜里,面对一个白天曾对她有过越矩行为的醉酒男性,即使是上司,也不会选择轻易开门,退一万步讲,就算杜廉真进了许望芝的屋里,他想制服许望芝,二人必然会有一番打斗,屋里的陈设不可能像现在这么整齐。”
“再者,从案发现场可以看出,凶手是一个很好的捕猎者,命案发生前后对犯罪现场处理上的种种细节,包括他在尸体上进行的彩绘,都可以证明,这起案件绝对是一起有预谋的案子,而不是在醉酒情况下所能办到的。凶手心思缜密,心态沉稳,不可能被我短短几句话,就吓得如临大敌。”
“杜廉这个人,他一没有作案的胆子,而没有作案的本子。”季铮嗓音清冽,给他下了定论,“这起案子的凶手不会是他。”
哆哆嗦嗦靠过来想问问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能离开警局的杜廉:“……”
他哭丧个脸,话是没错,可这警察先生怎么就不能说得委婉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多伤自尊呢不是。
宋锋点点头:“说得有道理。”
“许望芝工作的房地产销售中心前边的路段,是有监控录像的吧。”季铮开口道。
宋锋边翻手账本边道:“嗯,你是想从在这段时间跟许望芝交涉过的男性入手开始查?可是,许望芝做销售的,每天接触过的人可不在少数,这样查下去,要花费的时间可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