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歌跟苏甜聊过天,她告诉我,苏甜是个机灵懂事的孩子,所有大人们跟她提过的东西,她都记得牢牢的,而且她刚经历过李建设对她的跟踪,对事情的警惕性应该已经攀升到了最高峰,不会轻易被人哄骗。如果这个时候是有人强行想要带走她,即使她力气不够,也会拼命反抗,身上的伤痕绝不会只有这些。”
“除非,那个带走苏甜的人,本身就是她在极度惊慌的情绪下,仍能让自己去放心信赖的——家人。”
宋锋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他握了握拳,一拳头砸到树上,爆了句粗口:“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把苏甜的尸体带回局里,交给法医再仔细查查。”
“还有,”男人眯了眯眼,“回去之后,咱们得跟苏岚婷好好‘聊聊’。”
—
审讯室。
昏暗的灯光下,苏岚婷绷着一张脸,再一次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我说了多少遍,不是我做的,我是甜甜的亲妈,我会去害她吗,啊!”
“我女儿没了,你们做警察的不想着去找杀人凶手,反而把我关在这里,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自己没本事,拿我当替罪羊吗!”
坐在她对面的警察脸色比她更冷:“我们在被害人手腕的伤痕上提取到了你的DNA,这个你怎么讲?”
“警察同志,我们是母女,母女之间有个磕着碰着的,有什么稀罕。”苏岚婷道双手交叠扣在桌面上,“是,我承认,甜甜这孩子不听话,我气急了,就掐了她一把,是我这个当妈的不对。可你们把我们母女之间的一点不愉快上升到杀人的程度,那也太夸张了。”
“苏甜的死亡时间是下午六点,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回家换了个衣服,顺便小睡了一会儿。警察同志,我晚上上班那地儿,可不许我穿得随随便便就去了。”苏岚婷道:“呀,您是不是还要问我,有没有人证那,这换衣服睡觉的事儿,要真有人看见,那我成什么人了。”
季铮和宋锋站在外边,宋锋把耳朵里塞的监听摘下来,怒道:“这个女人,真是恬不知耻!”
他捅了捅季铮的胳膊:“喂,老季,要不换你上?”
“比起我,另一个人更合适。”
宋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池以歌正静静地坐在外头的长椅上,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她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他们一眼。
宋锋:“……你这不是瞎胡闹么,让局长知道了,这老爷子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相比他的紧张,季铮倒很轻松:“怕什么,你非要做那大嘴巴不可,不会不让局长知道么。”
宋锋:……个混小子。
万一被发现了,锅还不是老子给背?!
第17章
空无一人的审讯室里,苏岚婷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神经质地掰着自己的手指。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她抬头看去,走进来的是个梳着鱼骨辫的小姑娘,她正处于人生中最好的年纪,看上去那么年轻,即使是在这种阴暗的环境里,都充满了活力。
她是见过她的,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姑娘坐在她母亲旁边陪着。
苏岚婷只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眼睑,指甲被掐得泛白。
池以歌抿了抿唇,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她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了个气,就提起手中的蛋糕盒,坐到了苏岚婷的对面。
她一边拆开蛋糕和上系着的蝴蝶结,一边用一种闲话家常的语气跟苏岚婷讲:“我进来之前听了一耳朵,外面的警察好像已经把你列成了杀害甜甜的重要嫌疑人。”
“不过我还是不相信。”她说着,朝苏岚婷笑了一下,浑不在意地道,“人老话都说了,虎毒还不食子呢,你是甜甜的妈妈,怎么可能是你对甜甜下的手。”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苏岚婷的表情:“……真做出那种事情,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是啊。”苏岚婷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只听见她低低地重复,“是连畜生都不如。”
蛋糕盒上的丝带落在桌上,池以歌掀开蛋糕盒,里面是一个做得精致漂亮的巧克力蛋糕,上面还立着一对生动形象的小人儿。
那是一对母女的形象,做母亲的面带微笑,温柔地牵着女儿的手,而她小小的女儿则快活地依偎在她的身旁,充满信赖地仰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做得很像苏岚婷和苏甜。
“呀,我是不是忘了跟你介绍了?”池以歌状似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姓池,是一家甜品店的老板,这是苏甜在我店里订的生日蛋糕,她来的时候跟我说,你带她不容易,她的生日呢,就是你的受难日,所以特意让我把蛋糕做成这个款式,想要向你表示感谢。”
苏岚婷勉强动了动唇角:“怪不得她前两天回家晚了,还鬼鬼祟祟把存钱罐里的钱都拿了出去,原来是去做这个。”
她一直以为,是苏甜大了,也晓得物质了,才会拿钱出去,想买些她们这个年纪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池以歌切了一块蛋糕放在蛋糕盘上递了过去,“尝尝吧,甜甜跟我说过,家里情况不好,所以你们从来不买蛋糕吃。虽然她不在了,但我觉得,她会希望你能吃到它的。”
其实不是的。
苏岚婷觉得在她内心深处锁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在她心底疯狂地哭泣呐喊,引得她心口一阵阵地疼了起来。而现实中的她,只是机械地端起女生递过来的蛋糕,麻木地拿起勺子放进嘴里,巧克力绵密香甜的口感顷刻间在她嘴里化开。
蛋糕很甜,很好吃。苏岚婷想,要是苏甜那孩子真能吃到,大概会很开心吧。
其实家里说困难,倒也没到连一块小蛋糕都买不起的程度,她就是骗骗她,觉得小孩子,不好在这种地方惯,养得她嘴刁了,那时候问她要这儿要那儿的,烦得慌。
早知道……应该给那孩子一块蛋糕的。
池以歌给她切完蛋糕,也不主动跟她讲话,她靠在椅背上,戴了耳机,在跟什么人语音。
苏岚婷听见她用一种娇气的腔调和电话那头的人讲“哎呀,不用那么麻烦,到时候别累着你,不用,在外边荤的都吃腻了,想吃素一点的菜,好不好呀,妈~~”
她最后这声“妈”的尾音拖得老长,显然是在撒娇,也不知那边回了句什么,哄得她连连笑起来。
站在外边的宋锋打了个寒颤,对季铮道:“怪不得你说,让以歌进去更合适呢。”
别说猛打温情牌,就冲这声“妈”喊的,他们大老爷们也喊不出来这调调啊。
季铮道:“苏甜的案子,无论苏岚婷是冲动作案还是有所设计,她终究不了解她所想伪造出来的犯罪分子在下手时的动机和需求,而她在动手后成功说服了自己,让她自己相信,她这么做是正确的选择,这才通过了测谎。”
“苏甜的尸体告诉我,她的母亲对她并非完全没有爱意,而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利用她最后这份残存的愧疚感,把事实真相挖掘出来。”
“还有……”
他侧过头去,认真地盯着宋锋。
宋锋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结论,忙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生怕漏掉了什么。
“你才第一次见她,不要随随便便就叫她‘以歌’。”季铮严肃警告道。
宋锋:“……”
他只想冲进审讯室,把桌上的蛋糕端出来。
然后糊季铮一脸。
审讯室里,池以歌结束了通话,她摘下耳机,不好意思地朝苏岚婷笑笑:“我妈说起话来就是收不住,吵到你了,对不起啊。”
苏岚婷把头发别到耳后,突然开口问道:“你和你母亲,关系很好吧。”
池以歌理所应当地点点头,表现得就像任何一个被家里疼爱着长大的孩子:“那当然啦,我妈对我最好了,我像甜甜那个年纪啊,简直是全小区最皮的一个,我妈嘴上训我,但要是谁真欺负到我头上了,她绝对是第一个站出来要帮我出气的。”
甜甜她有过调皮捣蛋的时候吗?不记得了,好像没有吧,她其实一直都很听话,从没给她惹出过乱子,是个再省心不过的孩子。
不,或许她也有过很皮的样子,只是她没见过。苏岚婷记得,她把孩子扔给妈带的时候,她才一丁点儿大,瘦得像只小猴子,仿佛一转眼的功夫,她就长那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