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逊开着车把她带到了一处巷子里面,在一家看起来听不起眼的店门口停了下来:“就吃这吧。我也很久没来吃过了。”
阮黎跟着走了进去。
店面不大,只摆了三四张桌子。
梁逊很熟悉这里,自己先在拐角的一张桌子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阮黎倒了一杯。
这时从里间厨房走出来一个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那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却很不和谐地围了件粉色小熊的围裙。他一开口还带着一股子京腔:“哟,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这不是在医院里陪护老爷子么?从昨儿个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梁逊说,“正好想到你的店在附近。这是阮黎。”
说完,他对阮黎说:“这是老马,叫马叔叔。”
老马笑骂说:“怎么就叫上叔叔了了?小妹妹,你别听他的,叫大哥就行。”
阮黎开口,乖巧地问好:“马哥好。”
老马热情又周到,却似乎对她是谁以及为何跟着梁逊没有半点好奇,这叫阮黎松了口气。
老马说:“还是那几样呗?”
“行,你看着弄。”梁逊补充说,“再整个什么排骨莲藕汤什么的吧。”
阮黎低着头坐在对面,心里想着黎月的病和完全没有着落的医药费,心里头笼罩着一片乌云一样沉重。
而坐在对面的人,是天之骄子,说话做事永远都自信张扬,光芒四射。
阮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体会到差距这件事。
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简直渺小又灰暗,像是路上不起眼的石头。
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老马就端上来几道菜,酸辣土豆丝、水煮鱼、泡椒牛肉,颜色分明鲜艳,闻起来也很香。
老马在一边坐下来,招呼阮黎:“阮妹妹自己动手,别见外。你看梁三就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
梁逊挑眉,痞气地笑:“我跟你还要客气么?”
老马说:“老爷子怎么样了?”
“就那样,这么大年纪了,做了手术,不过效果也有限。反正吊着。”
“那你这个够折腾的。”
“可不是么,我好好在我的一亩三分地呆着呢,非得给我召回来。”
“老大的态度怎么样?”
“还行吧,毕竟老爷子还在,没怎么给我脸色。倒是二妈,见了我恨不得把我撕了才好。”他无所谓一样地说道。
阮黎埋着头吃东西,头也没抬,对他们对话里的豪门风云表现得毫无兴趣。
老马看了,就觉得这么个年纪小的姑娘能有这样的沉静知趣挺难得,和梁逊交换了个眼神,问道:“阮妹妹今年多大了?”
阮黎并不是知趣,她是完全在头疼那剩下来的医药费的事情,因而并没有去听他们说了些什么。这会听到老马忽然问到自己的事情,就礼貌地放下筷子,看着老马答道:“刚过了二十一。”
“还在念书啊?”
“对,在榆城大学,马上大四。”
“念的什么专业?”
“建筑设计。”
老马惊讶道:“厉害呀,阮妹妹。”
榆大的建筑设计全国都是排得上名次的。
忽然想到什么一样,老马转头又对梁逊说,“我记得你好像大学的时候也是读的这个专业啊。”
阮黎抬眼看向梁逊,见他仍是挂着那样毫不在意的笑容,没看她,也没应老马的话。
明明是他叫她来吃饭的,但是吃饭的过程里,他连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也没有问她医院里的事情。甚至他好像都没怎么看过她,好像真的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搭伙吃饭的伴儿。要不是老马中间在边上和她玩笑了几句,阮黎都觉得自己好像是个透明人。
等老马把猪骨莲藕汤端上桌,梁逊才对阮黎说:“喝点汤。”
阮黎其实已经吃饱,还是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她问梁逊:“你要吗?”
梁逊摇头:“我饱了。你多吃点。”
等阮黎一碗汤下了肚,他明明还在和老马说话,却一个眼神投了过来。
阮黎赶紧又给自己装了一碗汤。
等梁逊吃完饭,起身准备告辞,阮黎已经把一大碗汤喝的快要见底了。
梁逊看起来挺满意:“是得好好吃饭才行。”
这下阮黎算是明白了。
敢情梁三少爷这是拿自己当吃播主播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爱好?
第4章 (4)
吃完了饭,梁逊就把阮黎送回了医院。
在医院门口,他把车停下,说:“你在这下车吧,我就不进去了。”
阮黎伸手去解安全带:“谢谢梁先生。”
梁逊没说话,只是轻抬了下下巴,算是回应了。
阮黎开了车门,下了车,站到路边看着他倒车,然后又调转车头回到路中间去。
他开车的时候,袖子也被卷了上去,一只手随意地撑在窗户边上,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慵懒又闲适。
阮黎不自觉心跳就跟着快了几分。
等到梁逊的车消失在路口转弯处,阮黎才慢慢转身进了医院的大楼。
她先去了一楼的缴费处,查了下黎月的账单。出乎意料的是,手术完的账单下面的欠费数额竟然是0,而后面的账户余额里显示的是5万。
阮黎以为账单出了问题,一连看了好几遍,赶紧问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你好,这里的欠费怎么是0?是不是出问题了?”
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拿过账单,仔细看了眼,说:“没出问题。我想起来,半个小时前,有人来把黎月病人的账结了。还垫付了5万块钱作为接下来后续的治疗费用。”
阮黎失神地走到一边,手里捏着账单。
父母离婚之后,她和自己的母亲相依为命十来年了,在榆城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就算有,也不会阔绰到一下子给自己交了将近十来万的医疗费。
阮黎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让她自己都不敢确定的猜想。
是梁逊吗?
所以他才会把自己支出去吃饭吗?
可是他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有过两次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相处,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他就这样大手一挥,帮自己这样的一个大忙?
账单在她的手里被攥成一团。
梁逊帮她解决了这样的一个大难题,她原本该觉得很轻松才是。
但是并没有。
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黎月终于醒了过来,加护病房里有专业的护士照料,阮黎只被允许探望几分钟的时间。
黎月嘴唇蠕动着,阮黎凑近了一些,也没听清她说什么,但是大概也猜得出她的担忧,宽慰说:“没事,别担心钱的问题,小手术,没花多少钱。你好好养病。”
黎月还要说什么,阮黎说:“我还得回去准备出摊,今天不在这里陪你。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黎月虚弱地点点头。
阮黎看着自己的母亲,似乎一夜之间,瘦得更是皮包骨头了,脸色蜡黄,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心疼不已,恨不得代替她躺在病床上受罪。
但是眼下,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也没那个资格去伤春悲秋。
阮黎深吸了口气,振奋下自己的精神。
从昨晚到现在,阮黎连眼睛都没合过,却还得硬撑着去菜市场买了材料,回家匆忙准备了晚上出摊的食材。
晚上她推着电动车要出门,迎面就遇上了刚加班回来的路迟言。
“小黎,你今天一天去哪里了?我也没看见黎阿姨。”
“我妈身体不舒服,在医院。”
路迟言立刻说:“阿姨生病了?严重吗?出什么问题了?”
“没什么,做了手术,现在没事了。我得去工作了,迟言哥。”
“我跟你一起去。”
阮黎说:“不用了,迟言哥,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也刚下班回来,早点休息吧。”
两个人认识十年,其实都是再熟悉不过了。路迟言也最知道她的个性,要强又固执,说拒绝的话的时候语气虽然是温和柔软的,但是却有不能转圜的坚决。
路迟言心里的那些心思,纠结百转,有些话几乎忍不住就要脱口而出了。
等他回过神来,阮黎已经推着电动车出了院子大门。
黎月的身体已经在慢慢恢复,从加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黎月心疼钱,刚能下地就坚决不肯在住医院,阮黎拗不过,只好带着母亲回了家。临出院之前去结账,发现之前交的五万块钱还结余了八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