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弯了一下,真疼,碘酒像一只小虫子,咬得他又疼又痒。
打完了一局又一局,九点多了,门外传来丁零当啷的声响,丛晓磊从床上爬起来,见西卧许阿姨进了这边东屋,糟糕,那小孩是不是告状了?
丛晓磊做贼心虚,放下游戏,全神贯注地听纱窗外的声响。
听了一会,丛少侠觉得自己又以小人之心度小孩之腹了,人家许阿姨只是拿来了一些乡下老家的花馍、苹果和咸鸭蛋,“吕姐真是麻烦你了,晴晴下午在家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这孩子可乖了,”丛妈妈夸完又想起晚上小姑娘蹲在水池边洗衣服的样子,忙不迭说道,“就是我下午不小心把孩子新裙子弄上颜料了,你别说孩子。”
丛晓磊听得一阵脸红,老妈要知道是自己干的还能这么揽责么?
屋外两人又寒暄了一阵,灵魂工程师吕老师指点了一些市里小学生常去的参观景点,推荐许阿姨带她闺女去玩。
真可怜,丛晓磊不禁心疼那小孩,听听,吕老师力荐的地方那是人能去的么,秦始皇召文台,历史博物馆,海战纪念馆……这分明就是孕育一篇篇观后感的变相课堂。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吕老师才不是培育花朵的园丁,简直是杂草的收割机。
第2章 乘除运算
晚上睡觉忘了拉窗帘,大清早的丛晓磊就被强烈的光照晒得睁不开眼,他双脚刚一落地,膝盖仿佛吕老师的紧箍咒,提醒他不得再作奸犯科。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这诗写得真好,写到他心坎里去了。
“磊哥,去图书馆么?”宋程在大门口吆喝,这是他们的暗号,图书馆=网吧。
丛晓磊看着自己这只腿,忍不住叹气,扯着嗓子回道,“死了,不去。”
“说什么呢?赶紧说呸呸呸!”吕老师的脑袋突然从纱窗下冒出来,她新烫的这个卷发有点过于蓬松,以致看起来像一朵蒲公英。
他不知道怎么的就联想到蒲公英被风吹散,吕老师变成光头的样子,然后就笑嘻嘻地说着,“呸呸呸。”
“吕老师我来给磊哥还一本作文选,”尽管宋程已经光荣的小学毕业,但是看到丛妈妈还是骨气全无点头哈腰,见对方恩准后,一溜烟跑进屋子里。
丛晓磊嫌弃地看着作文选皱巴巴的封皮,“你尿了?”
“你才尿了,”这本作文选一个暑假他俩已经互相送来送去四个回合了,丛晓磊把书凑近鼻子闻了闻,总觉得有股怪味,宋程接着道,“是我们家老斑鸠尿的。”
那只傻狗……丛晓磊手上一僵,面色转凉,脱手就扔到墙角。
“你怎么样?”宋程瞅着他膝盖上的碘酒痕迹,小升初的这个暑假,你不会准备就这么瘫在家里了吧。
丛晓磊无可奈何,“这两天我是动不了了……”想到吕老师就在窗外,他压低嗓音道,“我篮球你看到了么?”
“看到了看到了,吕老师昨晚一发飙,我听见声就出来给你捡球了,在我家呢。”
“大恩不言谢。”丛晓磊一脸死而无憾的表情,懒洋洋地又躺下。
宋程开导他,“哎,苦日子就到头了,等我们上初中你妈就管不到你了。”
“哼,”丛晓磊看他像看智障,“我姑就在我们要去的那个初中,我接下来还是逃不出我妈的五指山啊。”
“高中就好了!”宋程鼓励他,无论如何,他可是脱离了吕老师的魔爪了。
丛晓磊想起那部电视剧,好想念高中啊,夏天好漫长,好无聊啊。
起身送了下宋程,他又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伸头到水流下,冰凉的地下水从头顶漫过,像喝了一罐冰镇饮料一般爽快,让人一下子就从燥热昏沉中醒过来。
他随手抹了两把脸,吕老师高亢的声音又在平房顶上响起,“我和你说多少次别直接用凉水浇头,你就等着变成傻子吧。”
丛晓磊用手打着遮罩,抬眼往平房顶上看,吕老师正在忙忙活活,他蹒跚着从楼梯台阶爬上去,哈哈,竟然在晒苹果干。
“哪里来的苹果?许阿姨给的么?”租住他们家西厢房的许阿姨,老家有一块果园,每年会卖给果贩又大又好看的,而稍微有点点瑕疵的,卖不出好价钱,便会分享给四邻。
文城乡下果园众多,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传下做苹果干的手艺,把苹果削皮,切成厚薄均匀的2-3mm小片,先在锅里蒸熟,然后暴晒在阳光下,榨干水分,变成软软肉肉的苹果干。
丛晓磊看老妈把苹果片仔细得摆在一层塑料纸上,她一边摆,他一边吃。
“啧哎,”吕老师每当用舌尖抵着上牙发出这样的叹息,丛晓磊就知道一阵数落免不了,“你看看晴晴,那么小还能帮忙干活,你看看你,就知道吃,我晒得还不如你吃得快。”
妈,你讲讲道理,我才吃了三块。
丛晓磊伸长了脖子,见纱窗的阴影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切着苹果片。
“吕老师你给人家许阿姨看孩子,让人切苹果,也不怕割了手。”
丛妈妈停下来,看了看,仿佛才觉得不妥,“那你去切吧。”
……得,我就不该说话。
丛晓磊到底也没动,膝盖现在是他最大的护身符,“妈,我不能做屈膝这个动作,我能感受到我刚刚愈合的皮肤因为膝盖的弯曲又开始撕裂,”他弯了弯腿,“你听你听,听到细胞裂开的声音么?”
吕老师又气又想笑,连养条狗的冲动都热烈起来。
“别在我眼前晃悠了,你去教晴晴学习吧,她暑假后就要上小学了。”
体力活能逃,脑力活他一下子还真没找到理由。
丛晓磊拖着残躯从台阶上用屁股一蹭一蹭滑下来,走到罗天晴身边,“小孩,找书来,我教你学习。”
罗天晴很早就醒来了,爸爸妈妈七点上班,六点就开始起床做饭,她闲来无事,就凑到吕阿姨这边帮帮忙。
听妈妈说房东家的小哥哥学习很聪明,他能当自己的老师一定很棒吧。罗天晴跑回屋子,拿来了本子和借来的一年级课本。丛晓磊摸过窗台上吕老师的半截粉笔,不太灵敏地转着,教什么呢?语文怎么教,学拼音还是学汉字,都好无聊,不如学数学吧。
“你会数数么?”丛晓磊兴致勃勃。
罗天晴有点无奈,我又不是傻子,“我会数数,也会加减运算。”
“你会多少以内的加减?200减去112是多少?”
“88,”罗天晴脱口而出。
厉害啊,“你学过心算?”
罗天晴不知道什么叫心算,但是每次算算数的时候她的脑袋里自动会浮响起姥爷的算盘声,啪啪啪,啪啪啪。
丛晓磊转了转眼睛,“那我教你乘除吧,你学过么?”见小孩摇摇头,他终于找到成就感,“你看啊,你现在6岁,我12岁,6+6=12,12就是6的2倍,这个就是乘法,6x2=12。”
他边说边用粉笔在地上写着,然后随手出了一道题,“20x2=?”
罗天晴想了想,说“40.”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教书这不是很简单么,搞不懂吕老师为什么每天那么火大。
丛晓磊心情大好,准备反过来再教一下除法,耳边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那我20岁的时候,你就是40岁么?”
……
拖出去,斩了。
罗天晴不笨,除了突然思维发散问一些让人招架不住的问题,丛晓磊这老师当得很有成就感,乘除教完了,鸡兔同笼都招呼上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有点步子太快,还是得加强巩固啊,他回书柜翻出自己买的那些一页一页空白的练习册丢给她,“下午自己巩固下吧。”
丛少侠觉得自己俨然已经晋升为武林前辈,志得意满,吃过午饭便呼呼大睡,没办法,少侠现在只能靠智慧混迹江湖了。
天色将晚,屋外又嘈杂起来。住平房就是有这么个问题,每当到了饭点,一排屋子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噼里啪啦响起来,各种饭菜的味道呼啦啦往鼻子里钻。
他一睡就睡过去了一个下午,醒来,丛主任已经在水池边冲刷鞋子了。
“爸你回来啦,”丛晓磊一瘸一拐到门口,洋溢着一脸灿烂迎来老爸——的礼物。
丛主任刚从周边县城乡下回来,前两天下了雨,这双鞋子在泥浆里走了两日,早就没了原样,他看了看儿子的腿,心中好笑,还真是“上阵父子兵”,自己刚刚也被老婆唠叨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