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麻烦了,”许煦想起李聃扬半夜推送官微的惨状,直觉得她的忙碌并未终结。
“真的挺过意不去的,一起吃个晚饭吧。”
李聃扬仿佛并不是客套,许煦和马玏对视一下,想了想,说,“好,我们等你。”
她想和她说一下那个沈昊,哪怕只是直观描述一下她们的推测。
不出许煦所料,李聃扬的等等,确实是需要很有耐心的等待,活动四点结束,她审核速记确认照片修订稿件安排发布,直到八点才忙完。
单珣安排了一场庆功宴,想借机给大家缓和一下,李聃扬心里存了气,推脱道,“大家先去吧,我留下来盯一下活动公司的收场。”
“那合个影吧,”单珣觉得回头需要和李聃扬聊一下,这个团队实在拧巴。
光鲜漂亮的舞台前,团队默契地摆出各种搞怪造型,happy ending完这场暗流涌动的发布会。
其实李聃扬并不需要盯着活动公司收场,同事走后,她便走到茶歇区吃点心,放了几个小时,再好吃的米其林点心都干硬。
群里消息一直滚动个不停,每场活动结束后,总会有一阵又一阵的红包雨,她懒得抢,直接去群里包了300元的红包丢进去。
她算过,单珣习惯是发500元,比老板少,又不能寒碜。
改了一个月的现场设计,跟了一个通宵的搭建,此时灯光渐黯海报倒下。李聃扬心念一动,拉着许煦和马玏借着这颓丧的背景照了一张。
“今天的天通苑你挤上了吗”那句丧丧的歌词印在身后,她看着身边两个女孩,觉得今天还没有那么差。
李聃扬的欢庆宴终究还是波折了一番。外面突然下起了雨,她完全叫不到车出门。
“不如我们在这吃吧,其实还订了今晚的豪华套房。”
“豪华套房?”马玏眼神中绿光幽幽。
李聃扬被她的捧场逗乐了,“很棒,可以俯瞰三里屯夜景,本来给客户订的,客户撤了。”
“哇金主爸爸可以带我们参观下么?”马玏摩挲着小手。
“可以,还可以让你们在2000元一晚的房间吃毛血旺。”
李聃扬叫了川菜外卖,虽然只有三个人,但是不确定小朋友喜欢吃什么,她还是阔气点了双倍的菜,哗啦啦摆满了一桌子。
许煦吃着,便也和她说了今天的困惑。
“我们不是挑拨你和同事的关系,只是把看到的和你说一下。”说完她又画蛇添足加了一句。
李聃扬笑笑,怎么这么可爱呢。
“所以现在,你还觉得我管这么多人很厉害吗?”
许煦茫然。
“我和沈昊级别一样,都是SAE,高级客户主任,只不过我是校招生,算得上是我老板的嫡系,沈昊是去年跳过来的。”
“你不是经理么?”马玏记得名片上印的经理的呀。
“名片上会多印一级,这样对外沟通才比较方便。广告公司的title最虚啦,遍地都是经理。”她自嘲道,“如果是你你怎么办,你的同事看似很配合你,但是每个人呢,又只管自扫门前雪,你每一步行动,都会感觉无比掣肘。”
我怎么办?我还没遇到过这么头疼的事情,许煦最大的烦恼不过是牙疼没钱治,双学位老师是个油腻中年老男人。
“我不喜欢勾心斗角,既然你们不喜欢我,我走好了。”在她的世界观里,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李聃扬笑了,“凭什么走,”她捏着一罐啤酒,望着落地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闷头喝了一口。“你信不信我会赢?”
她靠在玻璃窗上,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信,”许煦回答,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李聃扬不多时便坐在地毯上睡着了,她已经将近40个小时不眠不休,整个人合眼便倦。许煦和马玏合力把她抬到床上,帮她脱了鞋盖上被子。
才10点,“我们回学校吧,”马玏不想在豪华套房里住了。
豪华套房像一个作茧自缚的枷锁,逼得人只能向前争只能拼命抢。
许煦点头,她找出空调遥控器,调高了温度,马玏收拾了一下没有吃完的饭菜带出了屋子。
窗外,骤雨已停,夜色一片清明,空气中带着一丝凉爽。
“你有没有觉得读书很好?”许煦在公交车上眯着眼问道。
“有,”成年人的世界仿佛永远在战斗,人们看似脑力厮杀,其实和最原始的野兽无异,无外乎寻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值,直至成王败寇。
如果可以,真愿意在学校里一直待下去。
可是,学校又会是永远的保护伞么?
第15章 生死碰面
许煦接到妈妈的电话,已经是舅舅住院的第三天。
在她不知情的三天里,舅舅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才被医生拉了回来。而舅妈和妈妈,已经在病房外熬得筋疲力尽。
当妈妈说出“胃癌”两个字时,许煦的眼泪“刷”得跌落。
记忆里的舅舅仿佛半个爸爸,陪伴了她的求学时代。那辆破旧的小面包车,载着她和表姐上学放学。她的舅舅是个大嗓门大肚子的强壮胖子,怎么看都不会是得病的人。
“你舅舅在北京这边跑生意,突然发病的。”
“煦煦,来看看舅舅吧,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妈妈在电话那头哽咽,许煦的喉咙干涩,只哑着嗓子问,“妈妈你在哪儿。”
踏进友好医院前,许煦在附近的饭馆打包了稀饭和包子。医院大厅人来人往,和春运的火车站一般,她踟蹰门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和生死打个碰面。
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孩子毫无征兆地跌坐在大厅哭了起来,怀里的孩子被妈妈吓得也直哭。小护士赶紧上前把母子二人扶起来。
待许煦回过神,她自己也泪流满面。
这里有太多生生死死,绝望希望,一瞬之间。
待会一定不要哭,许煦,妈妈和舅妈已经很难过了,你要给她们鼓劲。
对,给她们讲有一个老大爷心态好,得了癌症也活到了70岁,还有一个大妈每天出去跳舞,也活了很久。
世界上的奇迹那么多,为什么不会有一个砸中我们呢。
进了病房,妈妈和舅妈陪在两侧。不过三日,那个烫着蓬蓬卷圆润的舅妈已经憔悴不堪,拿着手帕给昏睡的舅舅擦着手。
妈妈背对着她,她走到身侧喊了声,“妈,”许兰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妈,舅妈,吃点饭吧。”
那些在心里建构了一遍又一遍的故事,此刻如鲠在喉,一句都说不出来。
吃过早饭,舅舅也清醒过来,看到她也只哑着嗓子叫了声“煦煦,”喝了点水,又昏睡过去。许煦陪妈妈出门交了费用,北京的夏天闷热异常,可即便如此,待在太阳下便总觉得有了些生气。
许煦问医生怎么说,妈妈摇了摇头,摸摸她的脑袋。
她知道,在妈妈心里,自己不过是个孩子,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和自己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你舅舅喜欢你,你开学前有空多来看看他就行。”
妈妈和舅妈远比自己想象得要镇定,在经过了最初的手足无措后,两个女人已经搜罗了家里能够动用的钱,也和其他远亲打着电话借了一圈。
妈妈的脸上,时而浮现出麻木,时而又坚定昂扬,仿佛一点都不用自己来操心。
“我姐什么时候回来?”
表姐许霁毕业就跟一伙公益团队去了藏区,全家没人搞得懂她做什么,许霁不想和这些没文化的县城小市民解释,很认真地拉着许煦讲了一遍他们的理想。
“姐,你去西藏捡屎了?”许煦尖叫。
“是雪豹粪!”
后来许霁也放弃了解释,任由家里人说她大学毕业捡屎了。许煦看她去了藏区第一个月,朋友圈里的照片就没了人样,默默地省了钱买了一堆防晒霜寄到拉萨的中转站。
许霁比妹妹早收到消息,但她辗转回到北京,已经是傍晚。强烈的紫外线在她年轻的面庞上留下了不可逆的损伤,舅舅睁开眼看到她,竟然笑了。
“你说佳佳,像不像咱爹?”他唤着许霁的小名,冲着妹妹许兰调侃,许兰也噗嗤笑了。许煦外公年轻时喝酒上脸生气上脸,脸色还会转瞬变成猪肝色,村里人还偏生爱惹他,一个“老肝”的外号叫了一辈子。
舅妈伸手就朝他大腿拧,“像谁不好像她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