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情障+番外(19)

但他既然能被那人约束,他应当将那人当成友人了罢?

——这是他花费了五百年所得出来的结论。

师兄为何因为他将那人称作友人,而将他比作木鱼?

不过他从来都不懂师兄是如何想的,这一回不懂亦是理所应当的罢?

☆、第十六回

他收起思绪,全神贯注地念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直到日头西斜,他才收起了木鱼,又侧过首去瞧白狐团子。

白狐团子一身的皮毛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软、丰盈,但白狐团子盘足而坐的姿势其实颇为有趣。

他忍俊不禁,并不出言打扰白狐团子,免得白狐团子走火入魔。

又过了半个时辰,白狐团子才扑到了他怀里,可怜巴巴地道:“我为何仍是化不出人形来?”

他无奈地道:“你修炼了不足十日,若是便能化出人形来,未免太过天赋异禀了罢?”

白狐团子自信满满地道:“我本就天赋异禀。”

明空抬手拍去白狐团子狐毛上沾着的砂砾,道:“九尾狐族虽较旁的狐族厉害许多,亦须得努力修炼,方能长九条尾巴,不可操之过急。”

白狐团子委屈地道:“我已经很是努力了。”

明空指了指旁的一块岩石,道:“这岩石若无机缘,要开启灵智,至少得耗费上千年,你已算得上得天独厚了。”

白狐团子用黑溜溜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岩石,又到了岩石旁,对岩石道:“你定要早些开启灵智。”

岩石仅仅是块岩石,无喜无悲,自然不会回答白狐团子。

明空摩挲着白狐团子的皮毛,道:“天日不早,你想继续修炼,亦或是去歇息?”

白狐团子不假思索地道:“我想继续修炼。”

明空正色道:“好罢,但歇息亦极为要紧,不可忽视,你便再修炼一个时辰罢。”

“嗯。”白狐团子复又盘起了双足。

两个时辰后,一人一狐才回了借宿的渔民处。

寒冬并非捕鱼的好时节,海上的气温过低,若是风浪大些,足以将凡人冻死。

但为了生计,仍会有渔民出海捕鱼。

他们借宿的这户渔民姓刘,今日共有祖孙三代出海,祖父年过六旬,孙子却不过一十五,然而,这回捕鱼,孙子竟然被海浪击中,不幸坠海,仅余下祖父与父亲平安地上了岸。

是以,一人一狐尚未踏进简陋的门扉,便已闻得震天的哭声。

祖母与刘母已哭作了一团,祖父与刘父皆是沉默不语。

又有不少村民闻讯而来,捕鱼的风险原就不小,死于南海之人不计其数,村民中亦有不少人的亲人是死于南海,见得祖母与刘母垂泪,其中的妇人亦暗暗抹泪。

刘母哭了一阵,突地冲到了自己的丈夫面前,用力地捶打着丈夫:“你为何要带上我可怜的孩子?”

做父亲,做丈夫的刘父本就满心愧疚,被妻子责备着,愧疚更甚,任由妻子捶打。

明空被哭声包围着,顿觉心烦。

他拨弄着佛珠,问父子二人道:“令公子是何时坠海的?”

刘父答道:“便在一个时辰之前。”

“一个时辰之前?”明空淡淡地道,“你可记得他是在何处坠海的?”

刘父颔首道:“自然记得。”

“那便好。”明空不待刘父答应,便转过了身去,一面向外走,一面道,“你且带贫僧过去,倘若你那独子命大,贫僧或许能救他一命。”

刘父闻言,赶紧追上了明空。

他并不知晓这僧人的底细,亦不知晓这僧人的本事,但僧人既然夸下海口,为了独子,他便必须信僧人一回。

由刘父驾船,明空则抱着白狐团子立于甲板之上。

深夜的南海如同一头巨大的怪物,密密麻麻地生着黑漆漆的眼珠子,喜怒不定,时不时地对出海者发起攻击。

不大的渔船在海面上起伏着,明空半捂着口鼻,以阻挡无处不在的鱼腥味,而白狐团子则因为寒冷而躲进了明空的衣襟内,只露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

明空捏了下白狐团子的毛耳朵,道:“你若是闻到海底下有凡人的气息,切记要提醒贫僧。”

白狐团子用湿漉漉的鼻尖磨蹭着明空的心口,作为回应。

——明空嘱咐他不得在凡人面前出声,以免惊吓到凡人。

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刘父指着一处海面道:“便是此处。”

入夜后,方向难辨,尤其现下几乎无半点月光,明空望着刘父道:“你当真确定?”

刘父自一十二岁起,便随其父出海,对于这片海域十分熟悉,肯定地道:“我当真确定。”

明空问白狐团子:“你可闻到凡人的气息了?”

白狐团子声若蚊呐地道:“隐隐约约有些凡人的气息。”

由于白狐团子的音量过低,刘父并未听见,而明空却是听了分明。

明空将白狐团子从衣襟中抱了出来,放于甲板上,嘱咐道:“你且自己小心些,贫僧过会儿便回来。”

白狐团子尚未反应过来,明空已跃入海水当中,激起了千万层浪花。

白狐团子扒拉着船沿,心生惊恐,他欲要下去寻明空,但又怕自己会给明空添麻烦。

他并不知晓所谓的“过会儿”是多久,他只是觉得冷,深夜的南海实在是太冷了,他一身的皮毛似乎毫无用处,幸而他还有明空残留于他皮毛上的体温。

可惜,未多久,这体温便离他远去了,半点不剩,仅余下寒气乘虚而入,逼入他的骨髓,他用毛茸茸的三条大尾巴将自己紧紧地包裹着,同时不断地低声地呼唤着:“明空,明空,你快些回来,我好冷呀。”

过了半刻钟的功夫,明空终是背着一少年人上来了,引得白狐团子立即到了明空足边,欢欣雀跃。

明空浑身透湿,快手揉了揉白狐团子的毛额头,紧接着,便将这少年放在了甲板上,按着这少年的胸腔逼出了海水来,又用内息将这少年的身体焐热了。

实际上,这少年已然断了气息,明空清楚自己无法救少年一命,可一具新鲜的尸体摆在他眼前,他却仍是想试上一试。

刘父面上的神情既兴奋又忐忑,他并未想过这僧人当真能将自己的独子救上来。

他端详着自己的独子,忍不住问道:“大师,我儿为何还不醒?”

明空叹息道:“他已断气了,怕是醒不过来了。”

刘父闻言,身体失力,猛地跪在了船面上。

他原以为独子已得救了,未料想,眼前的独子竟已成了一具尸体。

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良久,才一把抱住独子凉透了的尸体。

明空并无心思将自己身上的僧衣烘干,被海风一吹,猛地感受到了久违的寒意。

他根骨奇佳,修炼一日胜过寻常人修炼百日,修炼未及半载,不管夏日如何炎热,冬日如何寒冷,于他而言,再无干系。

白狐团子伸出双爪,圈住了明空的双足,忧心忡忡地道:“明空,你是不是很冷?”

明空低下首去:“你何以出此言?”

“你在发抖。”白狐团子一跃而起,到了明空怀中,尽量将自己的身体张开些,以覆盖住明空更多的肌肤,为明空取暖。

明空一手抱住白狐团子,一手放于白狐团子的背上:“你亦在发抖。”

“我明明有厚厚的皮毛,我才不会发抖。”但从明空身上传来的寒气却近乎能在他的皮毛上结出冰渣子来。

明空瞧了眼刘父,又瞧了眼已醒不过来的少年,才以内息将自己与被自己濡湿的白狐团子烘干了。

须臾,那少年的尸体猝然散发出了莹润的光芒,仿若珍珠一般。

明空到了那少年面前,蹲下身去,居然发觉那少年的腹部有一小块凸起,应当吞下了甚么异物。

他隔着少年的皮肉,感知异物的形状。

这异物十之八/九便是传闻中的南海珍珠了。

南海珍珠不算难得,能有此光芒的南海珍珠却极其罕见,一瞬间,他脑中已转过了无数剖腹取珠的念头。

反正这少年已然身死,要南海珍珠有何用?不若便取出来,为白狐团子增进修为罢。

但当着少年父亲的面取少年腹内的南海珍珠恐怕不妥。

索性将这刘父杀了罢?

人性本恶,他遵循人性之恶行事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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