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神荼,喝啊。”
安岩说,看着那热气腾腾的药水,顿时恍然大悟。
“是不是担心烫啊?没事的,我给你吹过了的,保证不烫。”
可是就算安岩这么说了,神荼仍旧是抿着唇,像是根本没听到安岩说的话一般。
“神荼?你是不是怕苦啊?可是苦也要喝啊,你不喝药,万一眼睛好不了了可怎么办?”
“……”
“神荼,喝吧,你怕苦我去给你拿巧克力啊,要不果脯?我昨天买的蛋糕也还在呢。”
安岩这么说着,作势要放下药碗,起身去拿那些甜点。
“……你说的。”
安岩刚捧着药碗站起身来,那抿着唇不做声的神荼突然开口轻轻地说了一句。
他说,
“你说的,我活该。”
他低声说完,撇开脸,再一次抿紧唇不做声了。
漆黑的发落在雪白绷带上,被绷带缠绕着的眼看不见,只能看见那落在绷带上的阳光,折射出来的光灼得人的眼有些发疼。
神荼坐在那里,垂着头,撇开脸,紧紧抿着唇莫名就给人一种孩子般赌气的神态。
【是不是我喜欢你,就活该这么贱?】
【是,你活该。】
【你说的,我活该。】
“……”
安岩站在那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药碗瞬间傻了眼。
求助!高冷寡言的霸道总裁大人突然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赌气闹别扭要怎么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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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第六十章
“呃,那个,神荼啊,你看啊,当时那情况不是特殊么?”
“……”
“你那时眼都红了,我这不是怕你一时冲动才——”
“……”
“而且就当着睚眦的面,我又不能好声好气地劝你,只能那么做。”
“……”
“我知道我那么说……是过分了些,可、可你也要体谅我啊!我这不是着急你么!”
“……”
“好吧好吧,我错了,神荼,是我错了还不行么?我给你道歉啊,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呗。何况你就算生我的气,也别拿自己赌气啊。”
“…………”
安岩围着神荼打转了半天,说得嘴巴都干了,但那位神荼大爷依然还是那副抿唇撇脸神色淡淡的模样,像是根本没听到安岩说的那一大堆话一般。
安岩说得口干舌燥,得不到丝毫反应,顿时也心头冒火。
可是那心头才起了一小簇火苗,一眼看到那微垂着头的人脸上雪白得灼眼的绷带、还有微微抿着的薄唇,安岩心底那簇刚刚点燃的火苗一下就被掐灭得干干净净。
他张嘴还想继续说,但是张嘴又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好,毕竟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
他唇张合了几下,终究是没能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有些无奈地在旁边坐了下来。
庭院里很静,只有微风掠过藤萝时带起的轻微的簌簌的响动,还有不远处的河流流淌时清亮的水声。
安岩怔怔地看着石桌上的那碗药,仍旧是难看的漆黑的颜色,只是那股难闻的味道弱了不少。不过,那是因为药水凉了,气味传不出来了的缘故。
该怎么哄神荼才能让他把药喝下去呢?
他怔怔地想。
他也没做过这种事啊。
安岩很仔细地想着,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感冒发烧了,妈妈哄他吃药……那个时候,是怎么哄的?
“吃了药妈妈手中这颗糖果就给你哦~~”
“好~~”
刚才还大吵大闹满地打滚一脸鼻涕眼泪死活不肯吃药的小孩啊呜一口就将药丸吞了下去,然后咧着嘴开心地笑着接过妈妈手中一颗的大白兔奶糖。
……
回忆完毕,安岩忍不住捂脸。
小时候的自己可真好糊弄啊。
他忍不住这么吐槽着一颗糖果就被收买了的年幼的自己。
但是,记起来也没用啊,神荼可没小时候的他那么好糊弄。
而且神荼又不爱吃糖,拿这个哄他也没用啊。
而且拿糖果哄那也是对付小孩子的手段吧?神荼怎么可能吃这一套。
嗯,那么,自己稍微长大一些后是怎么被哄的呢?
……长大后……他的父母分开了……
他们再次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
而他被他们留在原来的屋子里,每天白日的时候,会有一个阿姨来照顾那个时候还只是孩子的他。
可是晚上的时候,那个阿姨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偌大的屋子,空空荡荡,静得可怕,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也会生病,病了的时候,那个照顾他的阿姨会买药给他吃。
每次这个时候,向来乖巧听话的他总会一反常态闹腾得厉害,不管阿姨怎么哄着劝着都不肯吃。
因为他知道,只有他闹腾着不肯吃药,病得狠了,阿姨就会给他父母打电话,他的父母才会有一个人过来,把他送去医院。
也唯有在这种时候,他的父母才会抽出一点时间,在医院里陪着他,哄一哄他。
医院里,其他的小孩都期盼着早早出院,唯有他期盼着在医院里待久一点,待长一些,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用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屋子里,晚上一个人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听着自己清晰的呼吸声。
“我乖乖地吃药打针,妈妈,你就会一直陪着我,是不是?”
“对,你乖乖的,妈妈就陪着你。”
这句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话,从不曾实现。
不知道多少次,他病好出院的时候,牵着来带他回家的阿姨的手,眼巴巴地看着父母离去的背影。
……再后来,或许是察觉到他三番两次故意把自己弄病的意图,后来好几次,他再次住进医院的时候,都不曾见到父母的身影。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也就死了心,再也不做这种蠢事。
没人心疼,没人在乎,没人哄着。
他闹给谁看?
……
思绪回到当前,安岩抬头,将目光从那碗药移到身边的那人身上。
他想,他或许已经懂了神荼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起他小时候,父母一次又一次答应陪着他,然后一次又一次离开的背影……
安岩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
他也没说什么,站起来转身就走。
他并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坐在椅子上的神荼用力扣紧了手扶圆端的手指。
那白皙的手指扣紧在漆黑的木端上,因为绷得太紧越发显得白,和漆黑的木色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神荼微微垂着头,他安静地听着那离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柔软黑发的阴影散落在雪白的绷带上,哪怕是天空中明亮的阳光也驱散不去。
那抿着的唇越发用力,几乎呈现出一条直线,莫名渗出几分疼痛的痕迹。
神荼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出轻微的呼吸声。微风吹动那浅绿色的藤萝,掀起他的鬓角,露出雪白的绷带。
那风停的时候,被吹起来的漆黑发丝就垂落下来。
黑发的年轻人孤零零地坐在庭院之中,微微垂着头,明明就在明亮的阳光之下,可那一头柔软黑发的光泽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那模样像极了一只被遗弃的黑猫,用尾巴缠绕着自己蜷缩的身体静静地蹲在一旁。
那漆黑的弃猫安安静静地蹲在那里,垂着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安岩站在那落地玻璃的拉门前,手中拿着一个他刚刚去取的东西,看着那孤零零地坐在庭院里的那人。
他忽然又想起了不久前的梦里,柳哲辰问他的那一句话。
【你真舍得拒绝他让他难过?】
舍不得。
他心疼。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可是他心疼。
安岩又抹了把脸,给自己鼓了下劲。
现在不把这位大爷哄好了,这大爷心憋着一口气又开始死命折腾自己,最后心疼的还不是他。
他想。
妈的,他认栽了。
安岩拿着一个东西向神荼走过去,那脚步声刚在庭院里响起,神荼扣紧在扶手端上的手指就动了一动。
可是他也只是手指动了动,人依然是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听到安岩走过来一般,脸上仍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