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在呢。”
他揉了揉对方的黑发,用哄孩子一般的语气说。
神荼仍旧是双眼迷茫地看着他。
看得安岩又忍不住揉一揉他的头,再次开口想要说点什么。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脸色一变。
顾不得再和神荼说什么,他一个转身,抬手将神荼挡在身后。
陡然之间风云变色,狂风大作。
那呼啸而起的飓风突兀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卷起那一望无际的荒漠之上无数细碎的黄土沙粒。
沙土呼啸席卷而来,像是暴雨横扫天地。
黑红色的闪电陡然劈过,宛如黑龙狂舞,哧啦一下在漆黑的天空闷声炸开。
有人从那闪动的黑红弧光中现身。
在一望无际飓风肆虐的荒漠大地上,那高大的男子从呼啸的狂风之中走来。
狂暴飞扬的沙粒黄土中,他一头雪白的长发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撕扯着狂乱地飞扬在黑暗之中。
黑红色的闪电一下一下在他周身闪过,像是撕裂了他周身的一切。
他从无尽的荒漠之中走来,宛如踩着狂风暴雨而来。
他死死盯着安岩的瞳孔在黑暗中闪动着血红的光泽。
他盯着安岩,就像是一头凶兽盯着猎物的狠戾和凶残。
面对着那令人不寒而栗写满了戾气的血红的瞳,安岩眨了眨眼,冲着那人哂然一笑。
“来得挺快的嘛。”
他扬起下巴咧开嘴,笑着冲那人说。
“孙子。”
他一边冲着睚眦挑衅,一边却是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将神荼挡在自己的身后。
睚眦盯着他,血红的眼,眼底深处像是血海在翻腾。
“你欺骗我。”
他说,声音低沉,脸色阴冷。
“呸呸呸!会不会说话啊?”
安岩一脸嫌弃地呸了一声。
“这话说得像是小爷在始乱终弃一样,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说的话跟怨妇似的怎么回事。”
无视安岩明显带着嘲讽意味的话,睚眦仍旧是死死地盯着安岩。
“你欺骗我。”
他再一次重复。
安岩一看那般挑衅和嘲讽都不管用,于是特干脆地一摊手。
“对,我就骗你了。”
他笑嘻嘻地说,
“怎么,就许你骗别人,不许别人骗你啊?”
“你被我骗,说明你蠢啊。”
青年如此坦然一承认,满脸怒意的白发男子却反而是沉默了下来。
他看着安岩,原本涌动着戾气的血红色眼底竟是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他自以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这个人掌控在手心之中,谁知道偏偏是这个他从一开始就看不上的弱者转身就摆了他一道。
比起现任神荼,这位现任郁垒简直弱得不像话。
他在旁边看着的时候,就连寻常女子都可以轻易欺压到他脸上。
这让他觉得又是不快又是稍感欣慰。
不快的是,这样软弱可欺的家伙居然和柳哲辰一样被郁垒之力选中。
欣慰的是,对付这样的家伙,他手到擒来。
谁知道,就是这个他认为软弱可欺的懦弱家伙,竟是反手硬生生的一耳光甩到他脸上,甩得他脸色发青。
…………
不……到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
这个人,绝非弱者。
要知道,强行灌输记忆就如同直接攻击灵魂,几乎等同于赤裸裸地将原本完整的灵魂撕开,强行塞进去新的东西。
只要意志力稍一露出破绽,就会被心魔趁虚而入。
稍有怠懈,就是一败涂地。
只要一次抗不过去,就会落得精神错乱的下场。
而这个人,居然硬是扛了过来,还能不动声色地骗过自己。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能毫不反抗地任由自己一次又一次对他做出那种能让他精神崩溃的事情……
这种可怕的意志力……
正是因为清楚记忆灌输的可怕之处,睚眦才毫不怀疑地将此人的生灵纳入自己的命魂之中。
因为他不相信有人能以自己的意志抵抗住这种对灵魂的折磨。
而且是一次又一次。
……
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人竟然真的做到了。
这个人在那种可怕的折磨之中,成功地坚守住了自我的意志。
之前毫无抵抗地让他吸取生灵,并非是此人已神志不清对他完全信赖,而是此人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要进入他的命魂之中,解救现任神荼的那一魄。
哪怕还在因为此人的欺骗而怒火中烧,可睚眦也必须承认,这个叫安岩的人拥有超越他想象的坚韧。
这个人,不愧于郁垒之名。
“你何时发觉?”
沉默地看了安岩许久,他终于开口问道。
“如何发觉?”
安岩哈的笑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挑眉看着睚眦,一脸你觉得我是傻子吗的表情。
他看着睚眦,用看弱智的眼神。
睚眦心口一堵,无端怒火上涌,瞳孔之中血海翻腾。
这本就是他的命魂所在,他意境之中,如今他意念一动,顿时整个荒漠狂风大作,阴沉的黑暗天空之中闪电雷鸣。
暴风肆虐,飞沙走石,沙暴在电闪雷鸣之中汹涌翻滚,席卷而来。
可怖的黑红色闪电轰隆隆地撕裂天际,只见那千万道雷电从天而降,向着安岩所在之处铺天盖地而去——
“怕你啊!你以为就你能装|逼啊!”
眼见那千万道雷电劈头盖脸朝自己劈下,那黑发的青年却是梗着脖子一声吼。
电闪雷鸣,暴风肆虐之中,他向前垮了一步,一抬手。
一道光华在他手中绽放,
白玉为杆,夜空星辰为笔尖。
那仿佛融化了满天星光的魁星笔凭空浮现在他手心之上。
白发男子那血红色的瞳孔陡然一缩。
安岩手一握,将悬浮在他手心之上的魁星笔抓在手心之中。
那原本安安静静地悬在空中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魁星笔,在被他抓住的一瞬间陡然绽放出万丈光华。
而在万丈红光之中,一个巨大的虚影浮现在安岩身后。
光华散去,那个虚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能辨认出一个人形的虚影。
那人影面目狰狞,金身青面,赤发环眼,头上还有两只角,宛如厉鬼一般。
虽状如厉鬼,可那人偏生身着大红的状元袍,一手执大红的朱笔,一手托一墨斗,无端给人一种威严之意。
说也迟那也快。
就在那宛如银蛇一般的千万道闪电扑下的那一瞬间。
安岩挥舞魁星笔,笔走龙蛇。
那空中,笔尖掠过之处,留下的残影形成了一个神秘而又古老的符文。
符文一闪,只见他身后,那虚空中巨大的人影一抬手,手中朱笔一扬。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银蛇闪电竟是尽数被那朱笔吸去,化作一道道流光,噼啪着围绕在那朱笔虚影周围。
睚眦的眼微微眯起,透出危险的血红微光。
那漫天的沙暴紧随其后,飓风翻滚,向着安岩袭去。
安岩呸的吐掉一口沙子,冲着睚眦冷笑一声,抬手又是用魁星笔在空中绘出另一符文。
他身后那面如厉鬼的巨大人影又动了。
这一次,那人影将另一只手中的墨斗一举,只见一波波像是墨块在水中晕开的墨黑色痕迹从墨斗中一波一波涌出,无边地荡漾开来,形成一道道浅墨色的水纹,将那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沙暴飓风挡在其外。
“来啊,有种再来啊!”
置身于那浅墨色水纹的保护之下,手握魁星笔的安岩一脸得瑟地冲着睚眦喊。
“别以为这是你的地盘就你做主,孙子,爷爷我可不怕你!”
那原本该是让睚眦越发火大的挑衅姿态,可是不知为何,睚眦在看了安岩之后,竟是沉默了一瞬。
他并未再继续发动攻击,那一双剑眉紧紧皱起,血红眼底原本勃发的怒气竟是收敛了几分。
睚眦看着安岩,眼底透出莫名复杂的情绪。
“何以至此?”
他突然开口,低沉声音,却像是在整个空气中振动着。
狂风在他周身呼啸着,将他那一头雪白的长发狂乱地扯向天空。
原本已经做好了激怒睚眦会被其穷追猛打的安岩眼见睚眦突然平静下来的模样,愣了一愣。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