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善良的理由,也不是不善良的理由。没有到那样的绝境里,我想,我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就只是我没有这么做,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
“藤白,你还是不要想那么多比较好,不是每一个杀人犯都有杀人的理由,这种时候,我们只要站在大部分受害者的立场去思考问题就好了,假如我们为了那种理由去同情了纵火犯,那么谁又会去同情那些已经死掉的,就连开口说明都做不到的死者呢?错了就是错了。”
“不想活的话,就一个人去死吗?”没有概念的时间缓缓流过,藤白的话激起了黎旭川身上一层鸡皮疙瘩。
“只要不给别人添麻烦,是死是活,我想都是一个人的自由。”陈亚舒的话让黎旭川的一颗心险些停止了跳动。
“但那样的死,是不会被人知晓的吧?有的人甘心这样,有的人……”像是电池用尽的机械制品,藤白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
“喂,藤白,你怎么了?”陈亚舒摇晃起藤白的肩膀。
“啊,没什么的,只是有时候会像这样有一些不该有的想法,过一阵就会好的。”藤白不欲多言般,闭上了嘴。
黎旭川走在两个人中央,那种不相容的气场几乎要把他挤压成一个肉饼。
“那个……”黎旭川小心翼翼地出声,但是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她们在想什么,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但要说尝试去理解,黎旭川也还做不到。说到底,这场火灾所造成的影响对自己没那么大,他会有那样的共情,不外乎是母亲也死于火灾。
不外乎吗?
虽然总是以父亲的喜好作为标准来评判自己,身为母亲也完全不够格……但是,母亲也还没有罪大恶极到要接受那样的死状。
意外的火灾尚且不能接受,假如是人为的,就连接受这个词说出来都会令自己感到恶心想吐吧。
肯定会恨那个人入骨的,而那个人应当也要有如此被恨的觉悟。
“那个,藤白,你不是那种会为了一时之快做出这种事的人。”
没有看少女的脸,但少女的声音传达了过来:“为什么这么认为?”
“那我就直说吧,我和,姐姐的事,藤白你就不应该这么插手进来,只要我在,姐姐她就不会好受,你根本没必要对我那么好,宽慰姐姐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尽管可以站在姐姐那边,骂我也好,冷处理也好,可是你都没那么做,姐姐不愿意接触我,我也不敢,你也没强迫我必须去接受这一切,说是为了姐姐的快乐,可你的行动方针,应当是想我们和好的吧?”
“……那只是因为单黎说你是她弟弟,我本人是很讨厌弟弟妹妹这种生物的。”
藤白没有就黎旭川称呼单黎为姐姐这一事有所微词,这让黎旭川感到了高兴,但是更加高兴的是:单黎是这么和藤白介绍的他吗?
“所以你这么说,还是一点根据都没有。”
“不,如果是这样,我更加相信藤白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来。”黎旭川多了几分笃定。
“……”
“我从医院跑出来后,当时坐在一个公交车的站台座位上,有几个小混混来找我的茬,被揍了一拳之后,我就下了狠手,真的,我从来没有那样打过人,那时我的想法有点可笑,不管是我打死了一个两个,还是我被打死了,都不亏,因为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不管怎样都是我赚了,可是,在我把脚踩在他身上,感觉他可能起不来之后,我又后悔了。”黎旭川看着前方说道:“藤白,我恨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世界,但是要因此让别人来承受这样的痛苦,我会更恨那样的自己。”
“你这样……就变成单纯的自杀了。”藤白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收回之前的话,真正善良的人,不会存在甘心或者不甘心这样的想法,他们伤害的对象只会是自己。”
“但这样,留给旁人的,又只有愧疚一途了。”就像舞台剧最终是要落下帷幕一般,藤白做了结束语。
第43章 我,想活下去
藤白的手机打不通父亲的电话。
电视上没有关于病人在华生医院失踪的新闻。
围绕着事件发生的公交车站,也没有警察多加注意过的迹象。
父亲他好像忘了还有自己这个儿子,保温杯里有热水,黎旭川转开盖子,小心地喝了一口,他现在坐在能看见自己之前待着的那间病房的一张长椅上。
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那个房间的窗帘都没有拉开,有人住的话,不会是这种情况。
“不救我,姐姐她会觉得愧疚吗?”摸着肚子,黎旭川还没有觉得饿,但是出来那么久,也该回去了……
两天以来,他还没有找到能够和单黎碰面的机会。
单黎白天都不会出门,但故意避着他的可能是一定的,傍晚出门以及晚上回来时,只要他在,单黎的一切行动都会加快速度。
话说不到两句,目光就从来没有落到他身上来。
“于情于理,她应该是不想救我的。”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造成这样的矛盾,黎旭川站在医院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情况,不行,要是碰到了父亲的人,就会被直接抓个正着,再想出来就不可能了。
自己也还不想把这几天的经历告诉父亲。
从建筑物的影子下走出来,从黑暗处走到亮的地方,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那个瞬间,听得到体育场两翼观众的呼喊声,天空一片湛蓝。
黎旭川抬起头,闭了闭眼,又将头低下,他想起了第一次参加足球比赛时的感受,好想,好想,再像那样上场一次。
在有铜像的喷水池旁,黎旭川看见了和那晚所见别无二致的一只易拉罐,看看四周,没有多少人,可利用的空间还算大,他咬着嘴唇接近,右脚尖踢起来,落在脚背上,绕后,左脚跟再踢到面前,膝盖顶起,易拉罐跃至半身的高度落下,和远处垃圾桶的收纳口形成了一致,他锁紧脚跟挥动右小腿。
进了。
黎旭川笑起来,不过……应该是没有控制好力道,易拉罐从另一面的出口掉了出来,他叹了口气。刚要走过去把易拉罐捡起来,一个女生已经做了这件事,易拉罐落进里面的垃圾袋,与别的易拉罐交击发出犹如风铃一般好听的声音。
女生对他笑了笑。
啊,这样子,就像是小时候看的那支公益广告一样。
黎旭川感觉自己也能像那样笑出来,他想着,也就这么做了,嗯,好像还不错。
就这么在街上走着,在抵达公寓前的那一小段路上,黎旭川看到了单黎的身影。洋溢着的色彩,没有和周围任何事物发生化学反应,除了藤白,也就只有单黎了,而藤白的身高如此,这个人就只能是单黎了。
中午出门,还真是罕见。
远远地看着,一点也不敢接近……黎旭川却在紧随其后的身影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是那天晚上围殴他的其中一人,因为只能被迫看着他们的行动,所以虽然是在黑夜中,也能看得很清楚。
看样子是伤势不重,所以很快就能自由活动了,他的身边没有同伴,还真是闲不下来呢……男子跟了单黎一会后就凑上去,不清楚中间聊了什么,单黎单手拎着的塑料袋就砸到了他的脸上去。
袋子里装着什么很坚硬的东西。
那个动作,那个角度,紧接着能看到的从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液,和那晚黎旭川所做的很像,但单黎手中的塑料袋并没有放松,砸完人后,袋子里面的东西都没有掉出来。
只看单黎脖子以下的动作,大概只能认为她仅是抬了抬手,可能……
吃了下腹的一脚,吃了瘪的家伙抱着怨念的表情狼狈离开了。
那家伙低着头跑掉的样子就像是失了恋被甩掉的小姑娘,擦肩而过时,黎旭川为自己这个神奇的比喻感到了开怀。
稍微有点幸灾乐祸了。
在单黎进入走廊的拐道约一分钟后,黎旭川听到了电梯运行的声音,再半分钟,他才迈动步子跟了过去。
等待电梯的房客都进入了电梯,黎旭川正好看到待在电梯按键处的女子问最后一名进入的男子要去几楼的场景,双脚与列为拐道的区域还间隔着一条线,电梯里的人注意不到自己……电梯门关上了。
走到电梯旁,摁亮向上的按键,黎旭川退到一旁,心安理得地等待起下一趟电梯,然后,他转身,明晃晃在眼前的,是单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