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期颐，又有一种使命感，还有一种极为复杂的不舍。换到现在，她也一样觉得很复杂，带着一点期颐，不过少了那点使命感。
“新旧塔主的交替很多时候并不会见面。能够认真传承的塔主数量不多，而且也不是最为必要。锁妖塔和像青老这样的助手很快就能指导好早就受过训练的预备塔主，让他能熟悉锁妖塔里的一切。”
谷秋第一次到锁妖塔内那时候，当然没有上一任塔主带。
塔内几乎每个月都要做差不多的工作，她只是花了几个月熟悉了流程，很快就将这一切都上手了。有凶兽本想趁着换届那段时间惹事的，也全部被她给打了回去。
“在真正成为塔主时，我们都需要来到这里。锁妖塔具有灵性，它能分辨出面前的生灵适不适合成为锁妖塔的下一任塔主。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适合的。”
谷秋说了点小废话。
黎南宇听着她说话，没有插话。
谷秋走到锁妖塔核心边上，伸手轻抚上了晶核：“要成为塔主，需要进入到晶核里面。我的灵魂与锁妖塔同在。”
她的锁不在□□任何地方，而是在自己的灵魂上。
“要卸任时，也只要进入到晶核里。”谷秋这样说。
听起来有一点点……别的意思。
黎南宇眼内有一丝疑惑。
他上前走了一步，压下了心底里那一点疑惑：“在晶核里，锁妖塔会告诉你如何掌控这里？”
谷秋点点头：“我会知道锁妖塔的构造，知道这里的每一个阵法，知道哪些房间里住着凶兽，知道这些凶兽都是谁。”
作为凶兽都被关在这里了，失去一小点隐私总是无可厚非的。
当然，谷秋平时并不会特意去观察某个凶兽，也不会刻意表露出她能监测到每个凶兽的动态。要是真做得那么极端，反而会引发凶兽们的反噬。
黎南宇轻微点头。
“我想要离开锁妖塔，一靠成绩达标，完成自己的考核。二靠你。”黎南宇找到了两条解题思路。
谷秋唇角稍稍勾了勾。
确实可以靠她。
“想要从锁妖塔离开的方式很少。不过考核的最后一关几乎从来都不是出房间。”谷秋说了重点，“而是达成考核题目，并且不违背考题核心。”
这一场“自我”，黎南宇是达标了。
他是主动前往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主动往外走了的。
他或许还没有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可他知道了有“自我”。他是一条混血龙，他经历的一切造就了现在的他，他现在的所做可以造就未来的他。
谷秋面对黎南宇这样，还有一点小小的欣慰。
刚来锁妖塔那时的黎南宇，话少到几乎没有丝毫情感外泄。对比起来，现在的黎南宇会偶尔表达自己的诉求，会有自己的观点，会考虑题目并说出来，还会牵自己的手，简直是前进了一大步。
考虑到牵手，可能是登月级别的一大步。
谷秋想到这点，还是回头看向黎南宇。
黎南宇走到了谷秋身边。
对锁妖塔核心并没有攻击想法的他，完全没有被锁妖塔排斥。他站在谷秋身边，学着谷秋的样子轻抚上了晶核：“所以考核题目这回是什么？”
谷秋没有第一时间回他这个话。
黎南宇微微垂下眼，等待谷秋告诉他考核题目。
“考核题目是，送我进晶核。”谷秋这样说，“让塔主卸任。”
话说出了口，一龙一人之间陷入了沉寂。
谷秋不知道上一任的锁妖塔塔主是怎么离开锁妖塔的。她更不知道那位离开锁妖塔时又是个什么心情。塔主的离去不代表着死亡，更多的是代表放下。
放下自己千年来的担子，将这一切交给下一任塔主。
好一会儿没有谁开口，就连锁妖塔的那些溢散能量，这会儿都不敢随便放烟花炸裂开了。
谷秋感受着手掌下的晶核那些许的凉意：“人的念头有时候是一阵一阵的，说转变就转变了。”她原先完全没有想过要离开锁妖塔。她觉得她还可以在锁妖塔内待一千年、两千年……
时间不断循环过去，在这里的每一个凶兽身上所发生的事情都好像是相似的。
她困在这段循环中，觉得自己伟大而高尚，觉得整个世界离不开她。
她和黎南宇一样没有自我。
“一个不愿意离开锁妖塔的我，好像没有资格去劝你离开。”谷秋只是忽然这样觉得了。她固执的不愿意顺青老的意愿，和黎南宇固执不远顺自己的意愿，这也太相像了。
她轻微动了一下，腰间的刀跟着鸣了一声。
腰间刀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混乱，像是在安抚她一样发出了声音。
谷秋用一手按住了刀，手指顺着勾了一下刀穗。
黎南宇沉默着，没有接谷秋的话。
谷秋心里面想得很好。
要是黎南宇选择不送她进入晶核，那这场考核就属于失败。她不离开锁妖塔，黎南宇也拿不到分数。他们都没有达到“自我”考核的要求。
如果她进入了晶核。那黎南宇考核就成功。他们都寻找到了“自我”，她也因此可以成功达成“卸任”。
塔主离开锁妖塔给黎南宇的震撼，或许可以让黎南宇得到一点想法，哪怕是一点点离开的想法，那都是好的。
在进入这场考核前，她还专门和青老以及花云说了。这一老一小都被她突如其来的想法给震惊到了，恐怕到现在还没能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只是黎南宇还是不说话。
谷秋手指勾了又勾，玩弄着自己的刀穗：“你为什么喜欢吃君迁子？”
一直没说话的黎南宇沉默了片刻，还是回答了谷秋这个问题：“在遇到你前正好看到了这红果子。雪山上没有。”就和记得君迁子一样，他记忆里也记得那丑不拉几的小谷秋。
一龙一人视线对上。
谷秋又悄悄避开了，将视线落在晶核上。
这核心真是漂亮，要是出去了就看不到了。
她要是出去了，还能看到黎南宇么？会不会等到自己头发花白，人老珠黄，那时黎南宇还在锁妖塔里靠着零分的卷子，只偶尔会想两下自己？
谷秋脑中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蹿出，一点都压不下了。
黎南宇心里的那些个疑惑也不用压了。
他隐隐对这次的考核有所猜测，没想到猜测会成真。
“最后这里多少分？”黎南宇忽然问谷秋。
“六十分。”监考官谷秋回答了黎南宇。
要是失败，黎南宇不会记得这场考核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他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还做一段时间塔主，再换个想法去刺激黎南宇离开锁妖塔。
黎南宇手往边上挪了一下位子。
他的手覆上了谷秋的手。
谷秋的手是温热的，轻微动了动，有想要逃的意思，不过却没能逃出去。
“这样的话，我要记得这一场考核。”黎南宇语气很淡，“劳烦你等我十个月。”
十个月？
谷秋倏得盯向黎南宇。
“《万国游记》里的国家我基本都没有去过。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可以和我一起去那些地方看看。”黎南宇往谷秋那儿靠近了一点。
他眼神纯粹，即便是深邃和深渊一般，却一如既往给谷秋一种纯洁感。
那点纯粹和认真，不参杂任何的虚假，不容许任何的质疑。
谷秋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哑了。
他半头的黑发垂落倚靠在晶核上，白头的白发披散在肩头，语气没什么起伏，说到后头竟然还是个陈述句。
这人长得好看，怎么连说话都能这么漂亮？
“也不是不可以。”谷秋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黎南宇点点头。
他捏了捏谷秋的手，觉得有点软软的，可惜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牵不到了。
谷秋：“……”
黎南宇松开手：“那你走吧。”
谷秋：“……”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她试探问了一声：“我真进去了？”
黎南宇点头：“嗯。”
他想了想，忽然勾了勾唇，对谷秋露出了一个很浅淡的笑：“嗯。”
有的人常年如雪山，一笑如坠入凡间。谷秋觉得脑袋有点发懵，但还是毅然转头，进入了晶核内。她调整好姿势，对着晶核外的黎南宇也笑了笑，随后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