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笃定,令苏姝不由得弯了弯唇,“你这么肯定本宫不会杀你?”
“娘娘与其说是在戳穿我这个凶手,不如说是在掩护我这个凶手,不然你大可让人将我提去暴室审问,何故要了奴婢,还支开您的贴身宫女才戳穿奴婢,加之您问我家中可有胞兄胞弟,而我生得与家弟一般无二,想来毓棣曾于娘娘有恩,娘娘才会这般庇佑奴婢。”
“毓棣,毓棠,”苏姝念起这两个名字,面上在此泛出笑容,她道,“想来你们的亲人很喜欢棣棠花,以花冠名,你们一定有很疼爱你们的父母。”
她笑了笑,抬头望向尹毓棠,“你说的没错,他曾于本宫有恩,所以今日本宫还你一命,你是聪明人,但望你以后莫要将聪明用在歧途,我会命人送你出宫,回去之后,帮我与他道一声谢。”
“娘娘!”毓棠突然在她面前跪下,“奴婢以无处可去,轻娘娘收留!”
“无处可去?”
“娘娘这次猜错了呢,”她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涩,“我们并没有疼爱我们的父母,奴婢与毓棣的母亲只是一介红尘女子,母亲生下我们没多久,父亲便迎了一位正妻进门,母亲被她打压折辱至死,幸得父亲庇佑我二人才能平安长大,可后来家门败落,父亲开始日日酗酒,自此性情大变,经常打骂我们,被疼爱的孩子又怎会被送进宫来呢,后来我被嘉嫔毒哑嗓子毁坏容貌被送回去,父亲却对我不管不问,还骂我不中用,死了的好,若非毓棣带我出府医治,怕是奴婢便死在家中了,可奴婢活了下来,毓棣却不在了。”
“你说的累亲人致死,是……是他?”
“是,毓棣从小便天赋异禀,机敏过人,眼能观秋毫,耳能听八方,为了给我医治,他去赌坊赌钱,对于他来说想要在赌局上赢钱实在太过简单,可就因为如此,赌坊的人说他出老千,将他打得不成人形,一天都没能熬得过去,所以那一天我就发誓,那些人还有嘉嫔,我必叫他们偿命!”她说这话时,眼中含泪却始终没有掉下一滴,布满血丝的眼底恨意凛然。
苏姝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心善之人,对于别人的凄惨身世更是毫无兴趣,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却感到心疼。
明知她很危险,却仍旧动了恻隐之心,想将她留下。
良久,她弯腰将她扶起,“老天待你不善,天不容你,我留你。”
“我留你”三个字,她说的很轻,却是重重落在毓棠心头。
她猛然抬头,墨色的眸子里似有什么翻涌滚动,她本就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如云落星河,不论何时都有着碎金般的光影,此时更是眸光流丽,漂亮得不像话。
被她这样看着,苏姝心底升起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觉,明知她只是感激的目光,可就是有哪里很是奇怪,却也没有令她心生不虞,毕竟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眸子注视着,想来无论是谁都会欢喜。
让人将毓棠带下去安置后,立夏一脸忿然的从外头进来,一进来便拉着一张脸闷声嘟囔道,“娘娘您还真就把她留下了,您都有了奴婢还中意别人,还是个鸭公嗓的长脚怪,这样的您都瞧得上,还不知道以后这凤栖宫得被您带回来多少个人,奴婢算是看出来了,您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苏姝被她这一通说的微微睁大了眼,有些讶然,还有些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摇头一笑,伸手戳了戳立夏额心,“你这个善妒的女人,你可知她是谁?”
立夏歪了歪嘴,“还能是谁,难不成还能是娘娘您失散多年的姐妹?”
苏姝噗嗤笑了一声,又拍了下她的脑门儿,“她可是咱救命恩人的亲姐。”
“救命恩人?”立夏一脸茫然。
苏姝同她解释,“你忘了我遇刺之时有位白衣公子出手为我们拦下了刺客,若不是他,你主子早都人头落地了。”
立夏吃惊得瞪大了眼,“娘娘您确定没认错?!”
苏姝微一挑眉,“你不相信本宫的眼力?”
“当然相信!”说着立夏就要用行动来证明,“奴婢现在就去好好谢她弟弟救您之恩。”
苏姝又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住,“不用了,她你最好不要去招惹,给她个打扫院子的活计,让四个春多盯着她些一旦有异常便同我汇报。”
立夏皱了皱鼻头,表情更懵了,“娘娘,奴婢就不懂了,人是你带回来的,还是您救命恩人的姐姐,怎么您跟防贼似的?”
“便是当初救我的是她,难道我就该毫不设防的信任她?”苏姝摇头,“立夏呐,永远不要轻信他人,即便你是个平头百姓,遑论身在高位。”
此时另一边正是下朝的时候,赵泓留了苏崇晟到御书房说话,赵泓也不是个爱拐弯抹角的,第一句便开门见山的问他,“国丈怎不问问朕,为何未给你加封国公?”
苏崇晟面色一惊,忙忙掀袍而跪,垂首作揖,“臣身份卑微,万不敢觊觎国公之位。”
赵泓微嘲一笑,吊起眉尾来,“话虽是这么说,可我大晁历来国丈都是要加封国公的,要说功勋,尔朱皇后之父不过也就是个尸位素餐之人,要说地位,王皇后之父更是一介白衣,可他们都被加封了国公。”
赵泓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唇畔斜勾起一抹玩劣的笑,语气轻漫,“国丈再好好想想,定能想到的。”
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容,苏崇晟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有意识的想到了那件事,面上却未有不安,只道,“还请皇上明示。”
“有些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要瞒天过海,可曾想过纸怎生保得住火?”这句话说出来,赵泓冷了神色,语气含霜。
“微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苏崇晟也不是傻的,焉能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事,心底顿时凉了大半截,阵阵寒意沿着脊梁直往上冒。
“你明不明白,自己心底清楚,今日朕言尽于此,但从今往后,还请国丈多加保重。”
说是保重其实就是让他苏家从今往后夹着尾巴做人。
苏崇晟自然想过事情败露的后果,也料想过他不会宣之于众,可毕竟是欺君之罪,他没有料到赵泓竟只是给了他一个警告,他尚可保命,苏家亦无大患,他甚至还可以靠着先皇给的爵位继续得朝廷供养。
怔然片刻,苏崇晟将双手举过头顶,摘下了乌纱帽,捧着乌纱帽跪了下去,“微臣年前因风邪入体,身体大不如前,恐不能再胜任护军中尉一职,望皇上准许,容微臣卸甲归家。”
赵泓倒是没料到他如此干脆,眼底浮现了几分玩味,“准。”
“但还请国丈出这殿门之前将官帽戴好才是。”赵泓看着他,笑盈盈的同他道。
“是。”苏崇晟将帽子重新戴回头顶,谢恩告退。
赵泓看着苏崇晟走出殿门,他的步子非但没有半分沉重,反而迈得大且轻快,仿佛不是被革了职,倒像是升了官,还有几分解脱的味道,赵泓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从前他并未怎么正眼瞧过苏崇晟,如今心生好奇,却发现并不怎么看得明白这个人了。
你说他聪明吧,他当年明明可以两那些人全给清理干净一个不留,却偏偏留下一个刘嬷嬷,而且恐怕还不止是刘嬷嬷知道这件事。
说他蠢吧,朝廷之上诸多看他不顺眼之人,明里暗里都给他使过绊子,可这么多年他也过来了,在没有先皇的庇佑之下,多年来将护军中尉坐的稳稳当当,虽说也没晋升过。
思来想去,赵泓总觉得他将苏姝送进宫并不是出于野心,或说权力富贵,不然他必然会讲这些隐患清理干净,他苏崇晟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难道是觉得没必要花那个功夫?
观苏崇晟这些年的处事态度,着实像是对什么都不上心,颇有些混吃等死的感觉,只要不是危及苏家他似乎都不甚在意。
原他麾下本有一万骑兵,后来他召回各州郡部分守卫新设了两支禁军,不少郡尉颇有怨气不敢明言,便只得拿软柿子捏,上折奏表既有了禁军,南北护军也便用不着那么多兵将了,何不也拨个半数充入禁军,卫尉那边得知后气得头冒青烟,本为武将却也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字的折子极力辩驳,他本也没有那个意思,禁军是禁军,护军是护军,他只是想收回一些兵权为自己所用,且他从各地召回京都的兵将不过地方的不过二十分之一二,这些人却一来就要南北护军交出一半兵权,卫尉不愿也在情理之中,结果不料苏崇晟直接交出了一大半兵权,只象征性的留下了三千骑兵,连小小的挣扎一下都不曾有,仿佛巴不得将兵权全交出去,独留个空壳子中尉拿拿朝廷俸禄就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