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西的眼泪大滴滚落。她放声大哭,在这无人的江边,她把连日来压抑在心底的所有痛苦,尽可能地,全部宣泄了出来。
见韩西开始动摇,黄鹂舒了一口气,她眼眶湿润,继续说道:“韩西,失去爱人不代表就要放弃生存的权利。答应我,为了苏洛,好好活着。”
“太难了。太难了!我做不到!我的心太痛了!我真的支撑不住了!现在的每一天对我来讲都特别的艰难!我像熬日子一样,过一天算一天。因为我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我的心满满的只有绝望!”
“韩西!”黄鹂大喊着,“我要你在绝望中杀死绝望!我要你在绝望中寻找希望!我要你在绝望中等待爱情!我要你在绝望中涅槃重生!”
韩西愣在那里,定定地望着一脸笃定的黄鹂。她被黄鹂的眼神触动到了。在风中,两人久久对视着,不约而同地流下了伤心的泪。
终于,在黄鹂的搀扶中,两人离开了这寂静的江边。
回到雀巢小屋,坐在床前,望着那个苏洛留给世界最后信息的笔记本。韩西抓起背包里的笔,将第一页翻了过去,在第二页,写了如下这段话。
“你是否经历过如斯般爱情。
绝望到无数次想到要终结。那似乎是唯一得以解脱的方法。或者说你确实那么做了。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只有那么一次你离死亡最近,因为你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但终究你还是没有选择离开。因为关于爱的回忆在最后那一瞬温暖了你的心灵。
你是否体验过如斯般爱情。
因为无法抑制的思念在泪流满面的同时,发出歇斯底里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有那么一瞬,只是那么一瞬,大脑缺氧造成的短暂休克,使肝肠寸断痛哭流涕的你跌倒至冰冷的地面。真实的温度平静了你的歇斯底里,但发丝仍然沉浸在自己无尽的泪水里。你所能感受到的,是灵魂不停地下坠下坠再下坠。它将到达的地方,你也不知道会是哪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里有无尽的黑暗。无尽的痛苦。无尽的迷茫。无尽的绝望。
你,是否因为爱上一个人,渴望一个人,想念一个人,迷茫恐惧挣扎到人格分裂,痛苦无助绝望至魂飞魄散。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我只能说,你,还未真正品尝到所谓爱情的味道罢。
苏洛,当我发现你犹如信仰一般的存在。”
第44章 琼英卓玛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当韩西看到“青草墓园”四个字的时候,她想到了这首诗。也正是因为这首诗,韩西瞬间做出决定,在这里购买墓地。虽然苏洛生死不明,但有了墓地,就像有了归宿,韩西在思念苏洛的时候,至少可以前来倾诉。
出于这样的心理,她很快办好了购买手续。
墓碑上,没有写苏洛的名字。只有“一生挚爱”四个大字。
没错,这是一个空墓。
今天,是苏洛跳江失踪的第二十天。
韩西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关于家教的工作,她早已辞掉。因为状态极差的她,担心在上课过程中出现差错。误人子弟这种事,她可不会做。
黄鹂呢,已经顺利通过了研究生的复试,也就是说,九月的时候,她即将离开上海前往北京,继续在象牙塔中做她的优秀学生。步入社会这种事,三年后再说吧。
黄闻桂早就听说了韩西经历的一切,由于黄鹂白天要上课陪不了韩西,所以黄闻桂几乎每天给韩西打一个电话,邀请她前来品尝自己研究出来的新菜和点心。
在拒绝了数次后,韩西终于松了口。这不,一脸憔悴的她强打着精神,步入黄闻桂居住的小区,敲响了屋子的门。
“西西,你来了!”黄闻桂亲切地笑着。
“阿婆。”韩西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是自失去苏洛以后,韩西第一次来到阿婆家。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心里却始终空落落的。
“西西,你先在沙发上休息,我现在去炒菜。咱们俩,十二点准时吃饭!”
“没事,阿婆,不着急。”
黄闻桂快步走进了厨房,抽油烟机一打开,立马传来了炒菜声。
韩西来到了沙发边,她轻轻坐了下来。低垂下头,准备思念起苏洛。
但她还没有开始思念就已经结束了思念。因为她无意瞥见茶几上放着几本书。
出于无聊,她伸出手拿起了第一本。
只见封面上写着《佛学入门》。然后她拿起来剩下的三本,封面依次是《正信的佛教》、《学佛群疑》和《正见》。
原来是佛教书籍啊。
韩西放下了书,来到了厨房。
“阿婆,原来你信佛啊?”
“是啊!很多年了。不过呢,书是最近才开始看的,看了书以后啊,觉得之前那都是迷信。”黄闻桂一边炒菜一边说着。
“迷信?”韩西吃了一惊,她没想到阿婆会这么说。
“对啊!以前以为,烧烧香拜拜佛就是信佛了。其实不然。信佛,只是一个开始;成佛,才是一个结果;而中间的过程呢,就是学佛。”
“学佛?”韩西更意外了。
“对!不要把佛当成一种神化的对象去膜拜,而要把佛法的知识当做一门学问去学习。如果没有学佛,信佛只是迷信罢了。”
“呃,那正信和迷信有什么区别呢?”
“正信和迷信,外表上看可能差不多,也许都很虔诚,但内心却大不同。正信、智信者,内心对信仰的对象非常了解,也清楚自己虔诚的理由,矢志不渝;而迷信者,则对自己信仰的对象并不清楚,迷惑、迷茫,沉迷于神秘现象。当然,迷信者经过学习也能够成长为正信者。所以是不是迷信不在于表面形式,而在于我们自己的内心。”
“哦。所以你决定学佛,一下买了那么多本书。”
“你看到了?”黄闻桂回过了头,看了韩西一眼。
“对。”
黄闻桂继续炒着菜:“那是圣严法师的著作,学佛三书。”
“不是四本吗?”
“是这样,学佛三书是圣严法师写的。那本《正见》是宗萨仁波切写的。”
韩西对宗教类的话题向来不感兴趣。她应付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准备回到客厅。但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最后这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阿婆,你刚说什么?什么切?”
“什么‘什么切’?”黄闻桂十分疑惑。
“就是你刚说,谁写的来着?”
“圣严法师啊!”
“不是,后面的那位。”
黄闻桂反应了过来:“哦!是宗萨仁波切!”
“仁......什么切?”
“仁波切!仁义的仁,波浪的波,切,就是......”
一股电流瞬间击中了韩西。她怔在那里,她确实听过!
是苏洛!
曾经,韩西混进上海戏剧学院的课堂,和苏洛一起上了一堂文学赏析的课。在课后,于梦中醒来的韩西,听到苏洛这样对自己说:“小西!你是我的韩西仁波切!”
“仁波切......他当时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从回忆里挣脱,韩西自言自语着。
“你说什么?”
“阿婆,仁波切是什么意思啊?”韩西急切地问。
“是藏语,意思是珍宝、宝贝。”
“珍宝?他叫我‘韩西仁波切’,那就是——‘韩西珍宝’!珍宝......他当我是珍宝......”韩西的眼泪夺眶而出,心痛的感觉涌上心头。
黄闻桂因为忙于炒菜,没有回过头看到流泪的韩西,她接着说:“仁波切,是藏族人民对转世高僧最亲切、最推崇的一种尊称。它可以用在三个地方。一是转世高僧。二是学问堪为世人楷模者。三是有极高修行的成就者。也就是说,转世高僧一定是仁波切,但被称为仁波切的,不一定是转世高僧......”
韩西神思恍惚,黄闻桂的话她没有再听进去。
“阿婆!”韩西生硬地打断了黄闻桂。
“怎么了?”
“实在不好意思,中午你先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话音未落,韩西闪电般离开了厨房。
“韩西!韩西!”
纵然身后传来黄闻桂着急的喊声。可此时的韩西,哪里顾得上这些,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苏洛的那句“你是我的韩西仁波切!”
韩西跑出楼栋,在小区里狂奔着,风驰电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