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之挑了个僻静处的桌子坐下,烛光重重,此处倒是不大明亮。故语冰此时虽是书童打扮,坐下来倒也无人在意。

语冰坐下来,舒服的叹了一口气。今日她跟在萧远之后面站了一天,两条腿就跟灌了铅似的,至此时坐了下来方才觉得这两条腿还是自己的。

“没想到做个书童这般辛苦。远之哥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可不来凑热闹了。”

萧远之看着她那皱到一处的小脸,不知怎么的竟想到了包子,白白嫩嫩的。

他心想,不知这包子滋味却如何。

很想尝尝。

待回过神来时,语冰却早已是看向台上了。

四角飞檐的阁子,身后是淡蓝的天幕,一弯上弦月悬挂其上,数点星辰点缀。其下是一汪湖水,星月倒映其中,又有睡莲若干,现俱已开放,幽幽香气不时传来。

周边景色虽是幽静,但此时台上却是一派热闹。锣鼓声当当传来,武生跳跃起伏,帽上一朵核桃般大的绛色绒球随之颤动。忽而手中的那杆枪快速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看的语冰一颗心直提到了喉咙口,总是怕那枪下一刻就会从他手中脱落。

又一个跳跃,台下轰然一片叫声好。武生进内,弦音再起时,却不若刚刚那般明快,反而是一派柔和幽静,配上台上青衣那缠绵悱恻的唱腔,以及清风明月烛影摇曳,恍惚竟有种脱离红尘万丈的感觉,心中一片清明。

觉察到周边很安静,萧远之微微侧首,果见语冰单手支撑着脸颊,头越来越低,眼看就要接触到桌面,于是忙摇醒了她。

语冰有些懵懵然的睁开眼,不甚清醒的看着他:“远之哥哥。”

萧远之微笑,语气温柔:“想睡了?这部戏没趣么?”

“恩。这戏没意思的很。远之哥哥,那个戏里的丫鬟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书生了?”

“哦?这却是为何?”

“她要是不喜欢那个书生,干吗要一个劲的撺掇着她家小姐和那个穷书生好。还晚上偷偷的安排那个小姐和那书生见面。我看啊,她一定是喜欢上那个书生了,但自己呢又知道不可能跟那个书生在一起,所以这才撺掇着自家小姐和那书生在一起。那小姐最后要是真的和那书生在一起了,那她最后岂不是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和那书生在一起了?”

萧远之不由的失笑,这奇怪想法是从哪来的。

“那小姐真是笨,任由人骗。不过最可怜的还是被自己最相信的人骗了,这才是最伤心的事。远之哥哥,你说对不对?”语冰依旧为那个小姐鸣不平。

“恩,我家语冰聪明的紧。”萧远之笑着将手中茶盏递了过去。

语冰洋洋自得,下颌微微上翘,脸上是不可一世的表情:“那是。”

映着这影影绰绰的烛影,语冰羊脂白玉般的脸上竟似有了一层淡淡的晕红,隐隐有光彩流动。

十三四岁的少女,正值豆蔻年华,那美是含蓄的。少女的容颜,不若五月清晨的石榴,鲜艳明媚,一见即撩人心动,而是月下三月的桃花,娇嫩甜美,却又透着对世事的懵懂无知,自有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风情,惹人怜爱。

萧远之忽然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很想伸手去摸摸这上好的羊脂白玉。

不知道这玉,摸上去该是怎样的温润呢。他暗自猜测着。

一面又想到语冰已然十四,到了明年就将及笈,是现在就去跟夏先生提亲呢,还是等到她明年及笈后?她现在也十四了,现在跟她说明自己的心意,她应该会明白的吧。毕竟十四岁了,也不是小孩子了。只是,怎么跟她说呢,明明她在自己跟前还是跟个孩子一样,自己的这番心意,到底该如何说,会不会吓到她?

在商场上那个举手投足间轻易收复几家商铺的萧远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平生第一次有些束手无策的萧远之。

罢了,罢了,还是徐徐图之的好。

“远之哥哥,远之哥哥?”

语冰清脆的叫声传来,唤醒头绪纷乱的萧远之。他一侧首,就看到语冰睁着双眼好奇的看他。

“恩?什么事?”

“你在想什么?”语冰难免有些好奇。

萧远之神色间忽见一丝尴尬:“没想什么。”忽然又想到刚刚两人的谈话,忙将话题再次转了回去:“如果是你最信任的人骗了你,你会如何?”

语冰神色间有些不解。

“假设,小虎子骗了你,你会如何?”

语冰握紧拳头,那样子,就貌似小虎子就站在他面前一样:“我会先抽他一个大耳光,然后再踹上他一脚,然后就再也不理他了。”

“那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骗了你,你会如何?”

语冰一愣,眉头轻皱,似是沉思,过了一会,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远之哥哥永远都不会骗我的。”

萧远之心中暖意顿起。他俯首端起茶杯,一缕长发从肩上垂落,嘴角轻轻上扬。原来,原来语冰心中是这般相信自己的。

但语冰心中此时所想的却是,如若,如若是林尚轩骗了我,我会如何呢。

她心中一寒,其实很想告诉自己他也不会骗自己。只是,为什么一想到他冷冷清清的样子,总觉得,没法完全去信任他呢。

如若是他骗了自己,会如何呢?打他一顿,然后再也不见他?还是怎样呢。

语冰很茫然,只觉得心莫名的跳的很厉害。

他二人在这边心中各有所想,二楼的迎夏郡主此时却是狠狠的望着语冰,手中的团扇在她的用力下几欲撕碎。一旁的烟月看的心中胆战心惊,只低头装作不知。

原来这迎夏郡主自小出自权贵之门,又兼之相貌出众,上京的那一众官宦子弟见了她无不拜倒。这次借着外祖母大寿,明是说随着母亲来此贺寿,实是在上京待的有些烦闷,想来此游山玩水。那一日在茶楼中初见萧远之时,见其人丰神雅淡,朗如皓月,当即便心生好感。又加上表哥苏明飞在旁说此人商场上手段了得,更是心生向往。本以为凭着自己的相貌,他也会如同上京的那一众官宦子弟般为自己所倾倒。却不曾想,那个萧远之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竟再也没正眼看过她,倒是神色间对一旁的那个小丫头颇为关心。

今日外祖母大寿,迎夏想着萧远之会来,早早的盛装打扮,不顾母亲反对,特地在前厅附近徘徊,只为的是叫他见识一下自己的风采。但即便他知道了自己身为郡主,依旧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这要是一般人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早就上赶着巴结了。像表哥他们,哪个不是对自己毕恭毕敬。但萧远之他竟然无视至此。倒是那个小丫头,他竟然把那个小丫头装扮成书童带在身边。

她堂堂一个郡主竟几次三番的被那个小丫头给比了下去,这让迎夏不由的心中实在有些不甘。

这当下,她坐在二楼,特地让侍女卷起芦帘,楼下不少的青年才俊不时的抬头仰望她,她一一看过去,那些人见到她的眼光,无不是对她含笑点头。只有萧远之,全程竟然没有抬头往上看过。他眼里时时刻刻的只有那个小丫头。

但观那个小丫头,反而是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想必他这单相思的滋味也不是很好受吧。

迎夏不由的冷笑了声,忽然放松,若无其事的扇了几下,头也不会的跟站立在身后的烟月说道:“你说,我要是想个法子让那个萧远之不能跟他的心上人在一起,你猜他会有反应呢?是不是还会是一副对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样子呢?”

她恨死萧远之对自己那满不在乎的样子了。

在王府待了近十年的烟月早就学会了揣摩主子的意思,这会郡主一句话,她再前后一想,就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当下弯了腰,在迎夏耳边说道:“郡主定是想到了什么好计策了。”

迎夏淡淡的往楼下扫了一眼,避开那些公子哥儿投来的眼光,淡淡的道:“我看那萧远之倒是对那小丫头一厢情愿,那小丫头是尚未开窍的模样。所谓少女情怀,想来也是那萧远之不解风情。你说,这会要是有个长的俊俏的,口舌上再伶俐些的男子对那小丫头苦苦追求,你说那小丫头会不会动心?到时萧远之岂非落得一场空?不知到时他会是何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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