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彼此沉默着。
这是去年圣诞节次日,双方家长在杨建新办公室不欢而散以来,两个人之间第一次单独接触。
好热。
苏雁梨觉得不只是头皮被热风吹着的地方热,这种燥热从吹风机中传出来,通过尹清晏的手指,导入她的发丝,从头顶顺流而下,蔓过脸,淹过脖子,没过心脏,布满整个后背。
脸最热。
怎么会这么热。
她明明刚洗过澡,却好像又出了一身汗。
尹清晏的手指还在她的发丝中翻动,动作很慢,很轻柔,抚过她的头发,抚过她的头皮。
他就站在她身后,离得很近。
苏雁梨想起去年圣诞节那天,在拥挤的地铁上,尹清晏正是用这双手按住她的胯,将她固定在原地,避免被人群冲散。
一根一根手指修长有力,半透明的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
然后那天晚上,在摩天轮的观光球舱里,他也是用这双手,将她禁锢在狭窄的空间,然后……
好热!
苏雁梨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来头顶。
她几乎是狼狈地从书桌上一把夺过空调遥控器,嘀地一声按下开关,然后疯狂地调低温度。
27℃,25℃,不,不行,20℃,不,还是热,再低一点。
直到遥控器上的数字停在了“16℃”,再也降不下去。
尹清晏似乎对她突然的的举动感到诧异,埋在她发丝中的手也跟着顿了顿:“姐姐,怎么了?”
苏雁梨背对着他坐着,夏途南不是女孩子,桌上没有镜子,尹清晏看不到她通红的耳根。
苏雁梨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咳……没事,吹风机的风有点热。”
“是……我烫到你了吗?”尹清晏看了看手中的吹风机,眼神有些困惑,他明明没有贴得很近啊。
是!
就是你!就是你这王八蛋龟孙子!
苏雁梨没说话,心里却在疯狂叫嚣着。
尹清晏立刻把吹风机移远了些:“抱歉。”
开了冷气,房间温度降得很快,苏雁梨一下就感觉到了凉爽,身体的温度也跟着降了下去。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晏哥,喝碗酸梅汤再走吧——”
苏雁梨猛地回过头,差点把脸撞进尹清晏怀里,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尹清晏也被吓了一跳,不过是被苏雁梨吓的。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即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夏途南,脸色一沉,露出一个“想死吗”的眼神。
夏途南瞬间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意。
在连滚带爬地逃命之前,他还不忘把房门带上:“打扰了!你们请继续!”
求生欲挺强。
苏雁梨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发现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啊,已经干了,谢谢你……呃,我们去喝酸梅汤?”
尹清晏正要继续吹,听到苏雁梨的话,他关上吹风机,将它放到桌子上:“好。”
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老妈熬好了酸梅汤,放凉后又冰镇过,用淡绿色的景德镇瓷碗盛着。
酸梅汤喝起来酸酸甜甜,冰凉可口,正是盛夏时节的消暑必备饮品。
苏雁梨和两个男生捧着酸梅汤去了南楼,在练功房外的木质长廊上席地而坐,一人捧着一个瓷碗,慢慢地喝。
已经入夜,室外的气温总算低了些,拂过的晚风却还是温热的。
屋檐下挂着一串蓝色的风铃,随着阵阵晚风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院子里矗立着一棵高大的梅花树,这棵树已经有百年高龄,是晚清末年苏家的先祖亲手栽下的,经历过战火纷飞的年代,仍然顽强地存活了下来,与苏氏武馆存在的时间一样古老悠长。
梅树的花季在春冬,现在是九月,未到花期,可树上却红艳艳的一片,将树枝都压弯了,看起来颇为壮观。
尹清晏凝神着这棵高大的梅树。
记忆中的某处又与此时的眼前景逐渐重叠。
穿着白色练功服的女孩坐在树枝上,两条长长的腿垂下来,一晃一晃。
而他远远站在角落里,抬头仰望着她。
苏雁梨干完一碗酸梅汤,抹抹嘴角,正想再来一碗,却看到尹清晏捧着碗发怔。
她顺着尹清晏的视线望过去,发现他正看着院中那棵树,开口道:“树上挂着的都是祈福的红丝带。”
听到苏雁梨的声音,尹清晏这才从神游中回来。
“这棵树已经百岁高龄了,每年的除夕都会有馆中弟子和附近居民来祈福,他们在红丝带上写下心愿,再挂到树上,请求树神保佑。”苏雁梨把碗放到走廊上,起身跳下走廊,走到树下,身手去摸从树枝上垂下的红丝带,“年年岁岁,周而复始。这棵树就像苏氏武馆一样,坚守在这里,承载着居民们的心愿。”
身后有鞋子踩在草地上的响动,苏雁梨没回头,男生的声音已经从头顶传来:“嗯……我知道。”
站在苏雁梨身后的尹清晏抬起手,轻而易举地将一根红丝带握在手里。
这根丝带已经很陈旧了,上面的黑色笔迹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年年有余,岁岁平安”的字样。
风一吹过,千千万万根红丝带在夜空中摇曳。
“你知道?”苏雁梨愣了愣,转回身,疑惑地看着他。
怎能料到,两个人离得太近,她这一转身,鼻尖几乎撞到尹清晏的胸口上。
尹清晏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然后,稍微一用力,将她搂入怀中。
这下,苏雁梨的脸完完全全贴在了他怀里。
苏雁梨整个人都蒙圈了。
刚刚被冷气和酸梅汤镇压下去的灼烧感,再次从胸腔蹿到头顶上。
作者有话要说:
阿兔:我太难了。我应该改名叫夏太南。
第41章 Part 30
“喂!还剩半壶酸梅汤!你们再不来我就喝光啦!”
不远处的长廊上传来夏途南的声音。
晚风习习,路灯昏暗,尹清晏背对着夏途南,整个身体遮住了苏雁梨。
远远望去,夏途南一点异样都没觉察到。
尹清晏将苏雁梨往怀里搂了搂,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这才放开她:“姐姐,走吧。”
“……”
我操了。
苏雁梨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机械地跟在他后面,回到长廊上坐下,任由尹清晏往她手里塞了一碗酸梅汤。
“干吗呢?”夏途南狐疑地看着她。
“没事。”尹清晏面色平静,捧着碗不紧不慢地喝着。
苏雁梨回神,慌张地把酸梅汤一口灌进嘴里,结果呛了一下。
他刚才那是嘴唇吧?!是吧?!啊?啊?啊?!
三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地喝完了酸梅汤,时间也不早了,道别了老妈,苏雁梨带着两个男生一起回学校。
尹清晏和夏途南把苏雁梨送到了寝室楼下。
“我先回去啦。”
苏雁梨转过身准备进寝室楼,尹清晏忽然叫住了她:“姐姐。”
不想吃柠檬的夏途南很识趣地溜到墙角玩手机去了。
又、又又又干嘛!
苏雁梨深吸一口气,转回去:“怎么了?”
尹清晏站在她身后,比起高中时,他又长高了一些,苏雁梨要稍微抬头才能完整地看清他的脸。
楼前两盏路灯亮着明晃晃的白光,在灯光的投影下,尹清晏清冷的眉眼看起来更深邃也更成熟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缘故,那双茶色的眼睛颜色变得暗了一些,如同两片涌动着不明情绪的深潭。
“迎新晚会那天我有节目……和夏途南一起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苏雁梨,“你……会去看吗?”
尹清晏竟然会参加晚会节目?!他的自闭症好了?!
这是第一个出现在苏雁梨脑海中的念头。
信息量太大,把她给搞震惊了。
“什么节目?”
还和夏途南一起,难不成要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过肩十连摔?
就尹清晏那臂力,夏途南会死的吧?
苏雁梨陷入了“到底可不可行”的沉思。
尹清晏顿了一下,好像很不情愿地,眼底闪过了一丝挣扎的神色:“话剧社的……《辛德瑞拉》。”
“哦哦哦。”苏雁梨点点头,露出明了的表情,那他应该就是演王子了吧?
见她没有刨根问底,尹清晏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眼神很执拗地,又问了一遍:“你会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