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个世界太冷,抱在一起总是温暖些。
李达康久久没有作声,默默的拿出电话,拨通了,孙老师,明天到汉东,后天一早,我们去民政局,把证拿了。我把这几年的工资收入全部转给你。
李佳佳抬头,已经凌晨四点了。
她这爸爸,还真是什么时候都改不了急功近利的脾气。
第12章 续正文:这回是真没有了(下)
李佳佳第二天睡到很晚才起床,余是之去爸妈家接孩子,李达康在客厅里翻相册。
电话响了起来,欧阳菁要她们一家过去吃饭,今天周末。
李佳佳没有答应,昨天连着做了两个手术,太累了,下周的行程都排满了,想休息一下,今天就不过去了。
末了,她问,你和苏老头还好吗?
欧阳菁迟疑了一下,你爸知道你爸的事了。
李佳佳闭了眼,怕你跑了?
欧阳菁没有说话。
李佳佳叹了口气,如果不合适,就随时停止,别硬撑。
欧阳菁没回答,半晌才说,你爸也挺好的。
李佳佳问,哪个爸?你每个都说挺好的。
欧阳菁的声音有点疲惫,佳佳,妈妈不愿意再折腾了。你爸没那么完美,但他适合过日子。我们现在,互相扶持,互不干涉,挺好的。
李佳佳的语气有点刻薄,是因为现在日子能过下去吧,没灾没病的;有一天摔了病了怎么办?那时候搬回来,让人家指指点点,还是忍着受着给他当保姆伺候他?――妈,你们本来就是同居关系,别在意太多。
欧阳菁久久没说话,半天才回答,佳佳,我和你爸都是老人了。
电话里似乎传来吸鼻子的声音,李佳佳的声音有点劈,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欧阳菁摇头,没有。
李佳佳不相信,那你怎么在哭?
欧阳菁小心的斟酌字句,你爸很不安。昨天晚上他到我房里来,想跟我同房;其实前晚你爸在的时候,他就有点…提出来过。
李佳佳有点蒙圈,你们同居五年了,难道没有同房?
欧阳菁没有回答,半晌才说,他毕竟不是你爸爸。我原来以为过一段时间就会适应,他也答应了,但是……可能我还需要点时间吧。昨晚他被我赶出去,今早说,要是还是这么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让我再考虑一下。佳佳,你们过来,帮我劝劝他。
声音有点飘,李佳佳觉得脑子里有点乱,还没来得及出声,才发现电话早就不在自己手里。
欧阳。
欧阳菁一怔,李达康,怎么是你?你怎么和佳佳在一起?
李达康没有回答,欧阳,你马上回家,我等你。
放下电话,父女俩看了对方一眼,又把眼睛飘向别处。
欧阳菁是被余是之接过来的。
她的脖子上有咬痕,手腕有点淤青,李佳佳看到了。
再见到李达康,她觉得有点尴尬,只是说你的病没事吧。
来的路上,余是之已经告诉她,李达康突发心脏病的事。
李达康没有回答她,只是沉着脸,说吧,你的同居是怎么回事?
欧阳菁惊讶的看着他,你都知道了?――佳佳。
李佳佳没有说话,李达康摆手,不关她的事,他把同居协议的原件拿出来――这就是你的幸福生活?
欧阳菁垂下了眼,都这个年龄的人了,哪还会奢求那么多?老苏对我挺好的。
李达康愤怒的抓起她的手,这就是挺好的?
欧阳菁转过头,那是有原因的。
李达康怒吼,什么原因?他想睡你没睡到!
欧阳菁没有回答,李达康扶着胸口剧烈喘息,余是之连忙去拿药。
李达康把药吞了下去,平复了气息,我不否认,当年放你走,有政治上的考虑;但是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你说被那袋海蛎子毁了一辈子,我也知道,我是个不会生活也没有时间生活的人,你要的幸福,我当时确实给不了。但是我没有想到,你所谓的幸福,竟然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委屈作践自己,我当年在我面前不是这样的。因为你犯过错――你已经付出了代价;因为佳佳――佳佳不需要你这样,反倒是你和那个老头在一起,才真让她放心不下。你看看你们写的这些东西,就算没睡在一个枕头上,同在一个屋檐下,你真的能够放心吗?
欧阳菁没有说话。
他握住欧阳的手,我已经通知孙若琳,明天到民政局离婚,你也搬回来。这场噩梦该结束了。
欧阳菁看着他,你不需要补偿我。我现在生活的很好。
李达康简直想掐死这个女人。你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你要是真爱那个男人,他能给你幸福,我认了,可你们不是!欧阳,你不能为了跟我赌气,就这样肆无忌惮的作践自己。你明明不用在意许多的。
李达康蹲到欧阳菁面前,欧阳,我今年65,你61,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欧阳菁看着前夫满头的华发,看着桌上放的速效救心丸,突然泪如泉涌。
他们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李佳佳和余是之带着孩子出去买菜了。欧阳菁只是抽抽噎噎的,毕竟这几年她过得其实不错。苏沧海最初确实防着她,但知道佳佳的身份后,反而成了讨好的一方,直到昨天知道李达康的来历,彻底崩溃了。这几年来,他们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原则之上,都不触及底线,然而这个美好生活的气球,在李达康一头戳进来之后,就彻底泄气了。
他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是故意的。
就如当年他一头扎进她的生活,给与了全部的关爱和柔情,又不经意的收回去,让她迷茫、无措、痛苦、绝望。
而今,他小心翼翼的行走在她的生活里,他们本来可以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但是她忘不了李达康,忘不了那纸协议。他不安,深恐她撒手而去;如同当年得不到丈夫关爱的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抛弃。
李达康紧紧抱着爱人,一遍遍的说对不起。
他忍不住流泪。
分开的十一年,政治上的春风得意,并不能掩盖家庭问题上的痛苦。曾经患难与共、恩爱缠绵的妻子离他而去;血脉相连的女儿和他割袍断义,不闻不问。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他简直找不到别的事情。
因为长期超负荷的工作,他患上了心脏病。
但除了吃保健医生的药,他没有到医院系统治疗。一个政治家,是不允许身体存在健康问题的。
能够猝死任上换来党旗覆身万人相送,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荣耀。
毕竟,他已经没有家了,只能以身许国。
这是慷慨,也是壮烈。
然而他平安活到退居二线的那天。
虽然副国级理论上不存在什么一线二线,但毕竟党政机关和人大的工作强度不可同日而语。
他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欧阳菁默默流泪。
李达康吻着她的发丝,已经干枯的手抚摸她并不莹润的脸颊,欧阳,我们都不要再折腾了。
当天晚上,李达康驱车来到京州。
工资卡上的钱,下午已经全部打到孙若琳账上,这是李达康唯一能做出的的补偿。
孙若琳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她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两人客气的招呼,然后陷入静默,像这些年来每次见面一样。
终于拿到了离婚证,双方同时松了一口;不约而同的想到十一年前,似乎也是这个时节,只是早不到一个月。
也是李达康一个电话通知孙若琳去民政局。
那是他们的第二面。
李达康说了声“对不起”。
孙若琳微笑,突然想起那天李佳佳说的“祝你好运”。
她说,祝你们幸福。
李达康没有犹豫,赶回安州。
下午,带着欧阳菁回到苏沧海家收拾东西。
李达康本来不同意她回去,有什么可收拾的?
但欧阳菁还是决定回去,面见苏沧海。
苏沧海的眼神在看到李达康的那一刻彻底黯淡了。
他带着点苦笑,老太婆,你回来了。
欧阳菁点头。
苏沧海问,要跟他走?
欧阳菁点头,我们毕竟是26年的夫妻,还有一个女儿。
苏沧海忍住哭腔,可我们在一起也有5年了。
欧阳菁低头,不一样。
苏沧海转过头,你是不是特别后悔跟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