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
大方……
这两个词和她完全没有关系啊。
舒随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用眼神求助姨妈，舒南见状在旁边打圆场，笑着说了些舒随的缺点。
两个人一捧一谦，说了半天，陈阿姨脑子一热，不假思索地道：“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女儿，女儿多贴心啊，像妈妈的小棉袄。”
舒随准备夹菜的筷子停住了。
其他人的笑容也僵在脸上。
陈阿姨说完才反应过来，舒南不是舒随的妈妈。
亲如妈妈也终究不是妈妈。
桌上的气氛渐渐变得尴尬起来。
舒随心里泛起了丝丝酸苦，努力忽略掉长辈们投来的担忧目光，当做没有听到这句话的样子，继续夹菜吃饭。
忽然，脑袋上落下了一只大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长发，紧接着便听见姨妈温柔的声音：“我最幸运的就是有了梦梦，女儿确实比儿子贴心。”
舒随侧头看向姨妈，眉眼间满满全是笑意，心里顿时涌入了一股暖流，冲散了方才的心酸和苦涩，她弯起唇角笑了出来。
陈阿姨默默地松了口气，一边招呼着她们吃菜，一边很自然的转移话题：“随随，你和阿姨说实话，颜衍在上海新找的工作怎么样？”
舒随突然想到了宋迟那天说的“民生记者很消耗身体和精神”，但这些话不适合对陈阿姨说，她犹豫片刻后才答：“颜衍的工作比较忙，有时候需要回家赶稿子，偶尔也会去外地采访。不过他特别喜欢自己的工作，电视台离住的地方不远，上班环境也很不错。”
陈阿姨听到这番话，稍微放心了些，“高考结束后，我和他爸都以为他会学医，毕竟从小耳濡目染，看他的样子对医学也非常感兴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去读了新闻专业。”
她无奈的摇摇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舒南在一旁安慰着：“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颜衍肯定是喜欢新闻专业才去学的嘛。”
“新闻专业是不错，但是记者这个行业……”陈阿姨叹了叹气，“记者哪是这么好当的，一不小心就会激起民怨。”
话音刚落，门铃声响了。
五个人面面相觑，陈阿姨最先反应过来，喊了声“来了”，起身去开门。
随后，门口处传来了她惊喜的声音：“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工作忙完了。”是颜衍的声音，低低地，还是那样漫不经心。
饭桌上的长辈全都站起来了，舒随也起身了，第一反应就是看颜衍的脸有没有受伤。
颜衍手里拖着行李箱，穿着件黑色的薄外套，望见屋里的人，诧异了一瞬，首先便注意到了站在中间的舒随。
视线相撞。
空气仿佛凝固了。
颜衍率先收回视线，礼貌的喊人：“顾叔叔，舒阿姨。”
舒南和顾和宁笑着点头。
“哎呀，站着干什么，都坐都坐，颜衍你自己拿板凳啊。”陈阿姨去了厨房。
颜叔叔关心道：“热不热啊？把外套脱了吧。”
“今天不热。”他不肯脱外套，把行李箱丢到一边，拿了个板凳，放到舒随旁边。
舒随抬眼望过去，他扬扬下巴，示意她挪位置，舒随估摸着他肯定是手臂受伤了，二话不说，乖乖的往右边挪，给颜衍腾出了很大的位置，方便他吃东西。
颜衍难得见她这么听话，不免觉得奇怪，瞅了眼面前可以容纳两个人的位置，伸手，连人带板凳给拖回来了。
长辈们看到这一幕笑而不语，陈阿姨拿了新的碗筷过来，颜衍伸手去接妈妈手里的东西，外套的长袖往上滑了滑，露出了手腕处的淤青。
“你这里怎么回事？”陈阿姨注意到了，凑近看他的手，“什么时候受伤的？”
不能颜衍回答，舒随就开口替他解释：“撞伤的，他前天不小心撞电线杆子上了。”
陈阿姨立马皱起眉头，“好好的走在路上怎么会撞到电线杆子，是不是边走路边玩手机了？”
颜衍别有深意的看旁边人一眼，“是有人绊到我了。”
舒随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但也只好微笑着圆谎：“对，是我不小心绊到他，然后他撞杆子上了。”
说完，从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陈阿姨瞬间改口：“没事没事，小伤而已，抹点红花油，过两天就能好。”
“随随以后走路注意些，别再绊到颜衍了。”舒南说了她两句，“这次是手撞杆子上了，万一下次是脑袋怎么办。”
舒随很听话的点头：“我以后会注意的。”
正冲着长辈们甜甜的微笑时，颜衍突然用脚尖踢了下她的脚后跟，吓得她身子一抖。
“你怎么了？”姨妈问。
舒随连忙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菜烧的太好吃了。”
陈阿姨最喜欢听这种话了，给她夹菜，“那你多吃点，别客气。”
“好。”
舒随往左边瞟了眼，罪魁祸首颜衍一脸淡定的在吃饭。
她忍。
不和伤员计较。
颜衍难得回来一次，父母肯定有很多话要问，刚吃完饭姨夫和姨妈就带她回家了。
出门前，站在最后面的颜衍对她比了下的手势，意思是待会儿楼下见。
舒随点了点脑袋。
回到家里，舒南不停地感慨着“许久不见颜衍长得越来越帅了以前在学校学习成绩就好现在事业也不错”，她在旁边听了多久，就在心里反驳了多久。
然后，手机收到了消息。
颜衍：出来。
这是什么语气？
这是什么态度？
她不出去了！！！
舒随摁黑屏幕，把手机丢到一旁，双手环臂，陪姨妈看电视。
两分钟后。
她转头对旁边的人说：“姨妈，我出去一趟，十点之前回来。”
舒南瞬间猜出来了：“是和颜衍出去吧？去吧，晚上会起风，记得穿件薄外套。”
“好。”
她回到房间，把床旁边的小盒子拿出来，从里面拿了瓶红花油和一包棉签，随手穿了件外套，下楼。
舒随和颜衍高中时期经常会约出去散步，一来是可以从繁重的学业中暂时抽出身来，让自己放轻松，二来是这已经成为了习惯，每天走着这条街道，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情，说说各自的心思。
她在楼梯口看见了颜衍，一米八七的个子，双手插兜，懒洋洋地靠在墙上。
“我看见新闻了。”舒随开口第一句话便问了最关心的事情：“打你的工人被抓了吗？”
颜衍点头，“抓了。”
紧接着又道：“已经放了。”
舒随的语气特别不爽：“为什么放了？凭什么放了？不关十天半个月吗？你平白无故被打，打人的什么事都没有？太不公平了吧。”
“我也觉得。”颜衍摆出一副后悔的表情，“我当时应该抢过棍子打回去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跑掉。”
“……”
舒随完全可以想象出，如果颜衍当时还手了，微博上会立马出现一条新闻——#记者殴打失火工地工人#
工人用棍子打记者不会掀起一点波澜，但如果记者还手就会成为大新闻。
她侧过身子站到他面前，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他打你哪了？除了手臂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颜衍差点脱口而出“我没事”，看见她关心的神色，不紧不慢地改口：“嗯，身上被打了，腿也被打了。”
舒随听到这话，气的恨不得把那个工人揪出来，替颜衍拿棍子打回去。
她说：“我从家里拿了点红花油出来，你要不要擦一点？”
颜衍答应的很果断：“好。”
舒随把他拉到路边的椅子上坐着，从薄外套里拿出了红花油和棉签。
颜衍脱掉身上的外套，里面穿的是件短袖，他皮肤很白，手臂上的三处淤青衬的愈发显眼。
她拿棉签沾了些红花油，低着脑袋，往颜衍手臂上一点点的抹，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
颜衍唇边挂着明显的笑意，乖乖的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舒随头次给别人抹药，怕自己不知轻重，“你如果疼就说啊。”
嗯，倒是提醒他了。
颜衍立马“嘶”了声，作势把手臂往回抽了抽，装出很疼的样子。
舒随皱了下眉，手上动作越发轻柔，在伤口上轻轻地吹了两下，像是在安抚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