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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听芹像是在轿中被人下了迷术,醒来时就看见南宫蜷在自己腿上,胸前包裹着绷带,伤得不轻。
回到冥界,姬听芹便把南宫送到居夫子处,让他炼制丹药医治。
南宫陆陆续续从居夫子和姬听芹的口中得知,妖界动乱后,太子栖梧让出了皇位,于归做了妖王,后来太子栖梧因病去逝。
还有那手刃东方的朔夜,在大婚之夜不知所踪。
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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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月走在大街上,一身大红的喜袍,却头发凌乱,今天的大婚上,妖界所有的贵族都来了,连新任妖王都派使者送了贺礼,她看到所有的女子都在朝自己投来羡慕嫉妒的眼光,这本该是个人人羡慕的好姻缘,就应该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天作之合,美满良缘。
可是,为什么,在请新郎时,才发现朔夜不知所踪,一身大红的新郎礼服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还放着一封给自己的道歉信。
说要去找一个人,找到了,再来找她。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在她第一次表白被拒绝的时候就知道了。
猫,是骄傲的。
朔夜既然答应了平安归来就娶她,就应该做到。哪怕是和他的喜服拜堂成亲,她也要成为他的妻子,少将军府还是要尊称她一句夫人。
她知道,满堂的宾客,都在戳着她的背议论纷纷,都在看她的笑话,但她仍是高傲的挺直着脊背,这是朔夜的承诺。
只是,朔夜,他究竟在哪呢?桓月不需要道歉,只需要他回来,哪怕他真的是喜欢南宫离,他只要不离开自己,怎样都可以。
猫的骄傲,竟然成了刻骨的自卑。
纵然你喜欢阿离,我还是要做你的妻子,只要,你不离开我。
不知道走了多久,桓月来到一座桥边,桥边扬柳轻拂,桥下清波荡漾。
不知不觉走上了桥,那一江碧水,映出她如花的容颜。
她扶鬓自照,这样的脸,为何他不喜欢?
为何他就那么喜欢南宫离?南宫离明明是喜欢自己的!
他不喜欢,要这张脸有何用……
桓月拔下插在发间的金簪,这是她为了大婚特意找妖界最有名的匠人织圣订做的如意簪。
据说,只要是织圣亲手做出来的簪子或步摇,由心爱之人亲手戴上,定能保双方情比金坚,百年好合。
可是,她却等不到他为自己亲手戴上。
一下一下划着自己的脸,水中的倒影被滴落的鲜血染红。
却不觉得痛,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心里的痛远比脸上的,要痛苦得多,痛得已经麻木了。
待到脸上的泪水与血水混成一片,桓月才如梦初醒般,看着水中面目全非的自己惊惧大叫,嚎啕大哭。
如今的自己,已是一具被人抛弃的残破身躯,还有何颜面让朔夜喜欢。
那还活着干什么……
“这个丑八怪在干嘛呀?”几个醉汉在桥上惊叫。
桓月吓得全身一抖,化成黑猫如影而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天,两天?一月,两月?恍恍惚惚来到了一座花楼,抬头看去,里面姹紫嫣红,姑娘们娇笑可爱。
隐约听到里面一句:“漂亮多情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我也要像这些姐姐一样。”她好像听到自己的声音。
如鬼附身一般,桓月溜了进去。
“哟,哪来的猫啊……”有男子嘻笑。
“怎么脸上到处都是血……”有女子惊叫着。
倏地被一把捉住,迷糊中看到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在她面前:“很漂亮的样子,为什么脸变成这样了?”
漂亮?桓月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人牵扯着,如果漂亮,那人为何要抛下自己。
大颗的眼泪直落。
“你哭了?”那人摸摸她的头:“求而不得,也不必损了这幅好皮囊。”
桓月化为人身,脸上疤痕交错可怖,那人却没被吓到,一直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
“我这里,皆是交换,你愿意用你的全身修为换回那人喜欢的样子吗?”那人虽一脸皱纹,但一身蓝白长袍,气质出尘。
“……”
“我不是妖界之人,可以和你做个交易。”见桓月不答,那人又道,眼中精光闪烁。
“好。”桓月咬着唇,看着这花楼的女子,美目盈盈,波光流转,歌声清越,腰身款摆。所求情爱不过镜中花水中月,触手可及却又望而不可及。只要那人能够喜欢自己,一身修为又如何。
漂亮多情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花楼外下起了飘雪,如琼花无数,簇簇如那日水榭的落花。
纵使物是人非,这里终是故土,孤燕归巢,倦鸟投林。
朔夜,用这漫长的一生等待,定能等到你回来。
第 36 章
一阵风起,院落的围墙的花藤随着风轻轻摇摆,光影变幻,投映到窗纸上,暖阁里浓郁的香味随着风,似乎淡了些。
桓月轻轻推开南宫的拥抱,看了一眼负手立在窗边的伽南,又弯起那好看的眼睛笑道:“南宫现在有意中人了?”
还没等南宫开口,伽南先道:“我喜欢的,不是她。”
琉璃轻叹一口气,抚着桓月的头道:“这次来妖界,是为冥界鬼帝引路的。”
“鬼帝??”桓月不解道。
“那个老东西没跟你说,用全身修为换那个人喜欢的样子,那人喜欢的就是你这个样子,只是爱的,却不是这个样子。”枷南淡淡道。
桓月如晴天霹雳,呆立在房中:“那个人,是……”
“如果所料不错,是冥界卞城王,我曾经的……师座。”伽南轻声道,也只有那个人才会如此道貌岸然,才会用这种方法换取他人修为。
卞城王座下擅用交换之术,只是交换本就不公平,每样交换东西的价值取决于当事人的取舍,有七情就会失态,有六欲就会失公,人心,又如何来真正的公平。
繁花盛开,却衬着桓月苍凉背影,风卷残叶,无边无际的空洞,桓月芙蓉般的容颜不再,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她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只要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他就能回来……
自己只是想要等他回来。
只想等他回来,亲手为自己戴上那支金簪。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如今,这么久,要等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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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南大步出了花楼,往道路尽头走去。
“你不愿意来妖界,就是因为她?”伽南轻声道。
“嗯。”琉璃低着头。
“可是她,却不是因为你。”伽南答了一句。
琉璃苦笑一声:“我知道。”
炽热阳光万丈,铺天盖地洒在身上,但心里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
如若早知道桓月是这样的结局,当初就应该守在桓月身边,不管是男身女身,不管是雄是雌,都一定要在她身边。
而如今,自己连留在她身边的资格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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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宫,金黄的重檐屋顶在阳光下闪耀着最耀眼的光芒,殿内金碧辉煌,于归端坐在宝殿上,底下鸣钟击缶,乐声悠扬,翡翠盘,碧玉觞,雪青色轻纱浮动,遍绣洒珠银线牡丹花。
于归看到伽南,却一点也不意外,灿然一笑,看着他们道:“你们来了?比我料想的要慢些。南宫,好久不见,有两百年了吧。”
伽南皱眉挥剑一指:“废话少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大殿所有亲卫齐刷刷亮出了兵器。
于归依旧笑着,摆摆手,示意亲卫退下:“别这么激动,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要联姻吗?”
闻言,伽南收回了长剑,于归盈盈起身,领他到了内殿。
内殿比起大殿的金碧辉煌,更添了几分雅致,珍珠帘幕,水灯玉璧,沉香木床边悬着浅烟色罗帐,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香枕,铺着蚕冰垫。
无限华美的锦被里,躺着一个苍白清秀的人。
太子栖梧。
鬼帝看了床上之人一眼,道:“既已气绝,何苦以丹药保尸身不腐。”
于归轻轻在床边坐下,手抚过那毫无血色的脸庞,苦笑道:“我做了妖王以后,一直把他软禁在身边,对外宣称他病死了。可是他还是无怨无悔在我身后,为我出谋划策。”
妖王于归虽是皇子,但却不是凤凰一族,真身是只青鸾,注定是一生孤苦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