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经过校医务室时,靳哲阳开口:“家里管得严吗?”
“不严啊。”祁之乐刚觉得他问题问的匪夷所思,哪料,靳哲阳“嗯”一声,留白了漫长的一分钟,问,“允许早恋吗?”
直白,简单,干脆。
祁之乐仰脖子去看他,心口朦朦胧胧拢着的薄雾,突然照进一束光,整个人都亮堂了。
“没说。”
这是实话,确实没人明确规定过她。
“那你想早恋吗?”靳哲阳垂头瞧她,眼神微微眯起,黑瞳透亮,带着一丝丝挑衅。
伞太小,一方空间里全是他的气息,薄荷味,又带了点烟草的尾调香。
祁之乐想起一个词,情窦初开。
原来情窦初开的萌芽是瞬间破土而出,原来她的情窦初开叫靳哲阳。
第8章 (捉虫)
上午没有课,祁之乐跑去图书馆查资料,开学那会儿,外院的一位名叫李为贤的副教授给了她一个课题,这月底要给论文初稿,时间挺赶。
中午,到桃园食堂吃饭,碰到了杨波。
杨波指着祁之乐对面的座位,问:“祁老师,我能坐吗?”
“可以。”祁之乐点头。
杨波扫过祁之乐面前的餐盘,一水的清炒蔬菜,说:“祁老师,吃的这么清淡?”
“天热,没胃口。”祁之乐笑了笑。
杨波一听,起身跑到一个窗口,给她买了杯冰绿豆沙, “喝吧,降热解暑。”
“额……谢谢!”祁之乐盛情难却。
杨波摆摆手:“应该我谢你才对。”
“他们也是我的学生,既然听到了,不能不管的。”祁之乐知道他说的是刘万张的事。
“祁老师很有责任心。”杨波赞扬。
本来管理学生生活是辅导员的活,祁之乐作为一名老师,还不是本专业的老师,插手,只能说明他的工作没做到位。
他给自己找补:“现在的孩子油嘴滑舌连起伙来糊弄老师,不好管。”
“确实。”
祁之乐戳着吸管,她了解一些杨波的情况,知道他大学毕业后去了西藏,援藏三年,期满,调回学校任职。
因为年龄轻,说话没分量,平时被院里资历老的辅导员指挥,整天做一些鸡零狗碎吃力不讨好的活,又被学生看不起,组团耍。
“哦,对了,”杨波咽口饭,觉得有必要让祁老师知道事情处理结果,“两个学生做了保证,自我检讨挺深刻,我就没往上报,下不为例。”
祁之乐“嗯”了声,感叹杨波还是心软,帮忙兜底,这要是别的院的,估计就抓典型,全院通报批评了。
杨波:“不过俩人也没少吃苦头,特别是刘万张,他哥下手是真狠,一脚给孩子踹倒在地,孩子说软话完全无动于衷。”
“……”
上手打确实是毛野做事的风格,但是打人的原因是因为孩子上网,祁之乐觉得有些滑稽,高中那会儿,毛野跟着靳哲阳在苟叔的网吧几乎天天通宵,比网瘾,刘万张错他太多了。
现在,长大了,到是端起了家长的架子。
“就冲他哥的暴脾气,我估计刘万张得乖上好一阵子。”
祁之乐点头:“也好,家长插手管,你就省事了。”
“是啊。”杨波瞧了眼时间,赶紧狼吞虎咽把饭吃完,抹抹嘴,说:“祁老师,我得先走了,12点要开班长例会呢。”
“好,您先忙。”
杨波走后,祁之乐又坐了会儿,二两米饭将将吃完,回办公室午休。
下午给大一上课,按照开学分组,做class report,报告主题非常老旧,介绍一本自己喜欢的书,算作平时成绩,占总成绩的百分之十。
祁之乐特别强调过,报告全程英文并脱稿,但基本等同于废话。
上来的三个组,商量好似的,套路相同——PPT上配一张图书照片,展示一下书长什么样,旁边打着密密麻麻的英文讲解稿,上台埋头照着读,读完了事,十分敷衍。
祁之乐生气了,非常严厉地批评了他们。
她一向性格软,好说话,同学们觉得好欺负,糊弄两下没事,今天见她板起脸,形象与以往差距颇大,反倒被震慑住了。
祁之乐心里无奈,这群学生,非逼着老师发脾气。
课间的时候,她掏手机看,发现有一条快递送达的短信,纳闷自己什么时候买东西了。
等到放学,慢悠悠走到家,到驿站取件,方方正正的纸箱子,特别重。
寄件人写着元丹。
祁之乐纳闷,费力地将箱子拖回家,外包装拆开,里面是泡沫箱,她疑惑极了,撕去泡沫箱的胶布,揭开盖板,箱子里整齐放着五袋鸡头米,干冰裹着。
“偷偷给我寄好吃的,怎么也没通知一声?”祁之乐给元丹打电话。
元丹:“收到啦,还挺快。”
祁之乐看着单子上的寄件地址是苏州,问:“你去苏州做什么?”
“周末轮休,跑去转了转,散散心,反正离的进。”
祁之乐在苏大念的大学,元丹是她的室友,来自无锡,两人脾气相投,性格相近,当时玩的很好。
大学毕业后,元丹回家乡,祁之乐留校读研,无锡到苏州一个小时,元丹一休假,就跑去找她玩,两人没断过联系。
“去得月楼吃饭的时候,看到菜单上有红菱炒鸡头米,鸡头米正当季,想着你说过你喜欢吃,顺便给你寄了些,解一解你的口腹之欲。”
“顺便?”祁之乐说,“都跑种植基地去了。”
元丹嘿嘿笑:“现在市面上以假乱真的多,你是懂行的,万一买了假的给你寄了过去,我不是落了个‘小家败气’的名声。”
“谢谢啊。”祁之乐特别感动。
“别总跟人这么客气,会显得你不容易亲近。”元丹叮嘱她,“前天我看营养频道,专家说了,这个东西说白了就是淀粉,什么健脾益气抗癌提高免疫力,都是市场鼓吹出来的,你少吃点,不要老用它做糖水吃,甜的吃多了,老的快,多用它炒个虾仁炖锅汤。”
“知道啦。”
背景音里时不时有急促的滴喇叭声,祁之乐知道她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开着车不方便多聊,挂了电话。
她拆开一袋,捏出一颗鸡头米瞧了瞧,颜色微黄,颗粒饱满,很是新鲜。
苏州人讲究“不时不食”,陆定宜作为老一派的苏州人,严格传承着这一精神,什么季节吃什么食物,每样食物也都有属于它特定的做法。
因此,每年八月中旬鸡头米上市,陆定宜总会买一些,等到十月,桂花开了,采摘一些新鲜的桂花,洗干净,早早熬一锅“桂花糖水鸡头米”,放凉,等祁之乐放学,用彩绘的红瓷碗盛一碗,端到院子里的石台上,笑眯眯看着她吃,手里同时握着一把蒲扇,慢慢悠悠扇着风。
有时,祁之乐贪嘴,多吃一碗,肚子饱了,陆定宜便不用做晚饭了。
祖孙俩就并肩坐着,祁之乐趴石台上开始写作业,差不多,夕阳斜下去光影暗淡,她的作业也就写完了。
然后,陆定宜会带着她到弄堂里转一转,和邻居说说话,碰到谁家做了好吃的,分给她一份,还能再填填肚。
碰到天气不好时,她们便呆在屋里看电视聊天,陆定宜会给她讲石雅心小时候的事情,啰啰嗦嗦一大堆,到最后,总落到“得把她送到父母”身边的话题。
祁之乐回忆起陆定宜说过石雅心也好吃甜食,想着也有一个星期没回去看看了,索性今天回去吧,顺便给她带过去两袋。
去车库取了车,车她平时很少开,一是方向感差,二是洛阳在修地铁,各个路段都堵,万一碰到绕行,她得费半天劲儿才反应过来该怎么走。
开了导航,沿着滨河南路开上瀛洲大桥,再转去凌波路,前后一个多小时才到家。
几年前,祁弘杉在香樟林买了幢独栋别墅,他们从老房子搬了过去,别墅环境很好,背靠森林公园。
现在房间多了,祁雨晴再不用和祁之乐挤在一间卧室,然而,长大的两人各自有了小生活,平时回来住的不多,房间反倒空置着。
家里的保姆换了两轮,现在这个,年纪比较轻,四十多岁,祁之乐喊她刘姐。
进到客厅看空空荡荡的,厨房也没有菜香,祁之乐问:“今天都不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