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吓了一跳,回抱住她:“你放心,娘不会让你去的。”
孟庆南走后,孟锦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暗叹一声兜兜转转,孟庆东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他此次未曾作那首诗,但却为被卷进文字狱里的同僚求情。陛下正在盛怒之下,孟庆东被连带下狱。
孟锦年决定去见杨飒,周氏苦口婆心,她却知道,这次不会同上次一样。
既然一切都改变了,孟庆东知道那封信的存在,周氏活了下来,那也就意味着,如今的杨飒,就是承诺要娶她的人。
被她辜负,如当初一样一路爬上来的杨飒,就是杨大都督。
说服周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孟锦年也不能说出理由,只是将利害关系摆了摆。
“叔父有些话是实话,如今,再无人敢帮我们孟家,除了杨飒。”
“娘放心,锦年此去意在求杨大都督的帮助,但除此之外,女儿自有分寸,不会为人妾室。若是杨大都督不应允,此路不通,我们也可以死心,去找其他的法子,亦或者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
“若是您仍旧不放心,可让张嬷嬷陪女儿同去,届时把女儿带回来。”
孟锦年再次踏上那辆马车之前,周氏立在府门前,紧紧攥住她的手,活像要去奔赴刑场一样。
孟庆南催了好几次,孟锦年回握住周氏的手,安慰道:“娘,我没事。入夜前,我会尽快回来,而且还有张嬷嬷陪着。”
*
像前世一样,到了杨府跟前,下人将她领到杨飒的书房外。
杨飒正在案几上批复公文,炭火烧着,屋子里暖烘烘的。
只不过,这次孟锦年并没有立在书房前等着,而是提起裙摆,凤头绣鞋迈进了屋子。
杨飒倏然抬起头,幽深的眼眸微微眯着,惊讶、意外的神色一掠而过,而后靠着椅背望着她,语气漫不经心:“你就是孟庆东的女儿?”
他不太喜欢看到旧人,旧事,尤其是十年前的,因为如此会勾起他不想回想起的回忆。
孟庆东的事情杨飒也有所耳闻,不过他不打算插手,只不过下人忽然提起孟庆东的家人,杨飒瞧着有些熟悉,这才忽然想起来,其实自己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我听说,孟庆东有个女儿……”得到下人的肯定后,杨飒遂不再多说,熟料到没过几日,下人又过来报,说是孟庆东的女儿来了。
杨飒这才知道,下边人乱嚼舌根子,自作主张。
孟锦年披着白色狐裘,耳坠子在两侧闪动,她望着案几后面的杨飒,与回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是他们互相折磨的开端,也是她永远不愿回想起来的日子。
上天垂怜,给了她机会回到过去,弥补一切;又给了她机会回到原点,重新书写一切。
杨飒静静地望着孟锦年,记忆里那个撞到他身上的小姑娘,已经有些模糊了。如今相貌更标致,气质宁静,不愧是书香门第出来的。
不期然,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心头不禁烦躁起来,低沉的声音冷冷道:“你闯进来,难道没有别的话要说?”
杨飒的目光是陌生的,态度冷漠而不耐烦,在他吩咐下人把她赶出去之前,孟锦年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我今日来,是为了父亲……”
他漫不经心地转过去,视线落在她身上。
“也是为了你……”孟锦年静静立在原地,嗓音很轻,但却仿佛带着回忆,“杨飒。”
像是一阵雷声,猝不及防在耳边炸裂开来。
多少年,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几乎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而且是这样的语气,平静、笃定,带着一丝清润。
杨飒蓦地抬手,搁在案几旁边的手紧扣住案几,周身带着凛冽的煞气。
他定定望着孟锦年,惊讶、怀疑、愤怒,无数的情绪都迅速掠过,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和爆发前的平静:“你叫我什么?”
仿佛下一刻,他就会让人把她拖下去,像处理任何冒犯他的人一样,毫不留情。
孟锦年低了低头,平静道:“名讳,本来就是让人叫的。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顿了顿,她缓缓抬头:“我该叫你杨世泽,还是杨飒。”
门外的寒风夹杂着风雪猛地扑进来,炭火火星迸溅,一瞬间天地间只剩下呜呜的风声和他们交错的呼吸声。
仿佛是过了千年万年,杨飒才反应过来,定定地望着她,浓烈的情绪几乎如火焰一样:“你是……”
你是谁……
为什么要用那种语气,说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话……
“子不语怪力乱神……”孟昭轻声道,而那双湖水一样的眼眸,几乎蕴藏着无尽的柔情,她微微偏头,“若非亲身经历,我也不会信。可是杨飒……”
“我是孟锦年,小字昭。”
作者有话要说:
两人该承诺过的承诺好几遍了,该表白的也表白过了,正文至此完结。
我始终觉得,有些地方戛然而止才留有余韵。
所以每次正文结尾,都是在男女主重逢处。
关于重逢后续还有番外,我会一并放出来。是关于他们重逢后的后续,杨飒上门,两人大婚以及写这篇文的由来。
第71章 番外一后续
“不可能——”杨飒几乎是下意识反驳,声音忽然一顿,往事忽然一幕幕掠过。他蓦地一只手按住额头,喃喃的声音里带着痛苦,“怎么可能……”
那年她只留下一封信,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发了疯一样找到所有认识的人,乃至回到永昌,都没能找到。
孟锦年竭力抑制住情绪,平静道:“来年三月,我们就成亲。对不起,我不能做你的夫人了。”
杨飒的动作忽然停住,缓缓抬眸,神情震动,幽深的眼瞳里爱恨交加。
他向来自忖自己是个极为聪明之人,可这一次,他难得没用理智,而是直觉。
“是你吗?”声音很轻,像是怕打碎了什么一样。
“嗯,是我。”
孟昭,孟锦年,都是我。
“我原本没想过还能回来。上天垂怜,我又见到你了。”孟锦年慢慢道,“若是你有了他人,亦或者,早就忘了我,就当我没打扰过。”
过了十年,她亦不敢笃定一切,只是凭着一腔爱意和孤勇来见他。
“你……还爱我吗?”
回应她的,是下一秒杨飒猛地扑过来的动作,她被扑得踉跄了一步,反而更用力地回抱住他,眼前已经模糊一片。
她曾经为了杨飒所寻找等的人吃醋,却没想到,自己成为了那个人。
杨飒抱住她,死死地几乎要把人勒到身体里,夹杂着暴戾、痛苦和十年孤寂的折磨,“你怎么能消失十年!这十年来,日日夜夜我都在想,如果找到了你,如果你嫁作他人妇,我一定杀了他!”
然而更怕找到的是一具尸体,抱着微弱的希望,他找了十年。
直到他给自己取名杨飒,把“世泽”作为字。
如果所有的人都知道到杨大都督——杨飒,那么有一天,说不定她会找上门来。
可是没有,哪怕他站到最高处,也没有人来。
孟昭曾经问过他,你会为了一个女人等待十年吗,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先是嗤笑,后是调戏。
那时候他意气风发,自觉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那时候他笃定,势必要向权力进发的自己,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等待十年。但在感情上,他满盘皆输。
孟锦年缓了缓,才用哽咽得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对不起……”
戴江一路跟着杨飒来到京城,他瞧着杨飒这些年没有再喜欢任何人,曾经劝过杨飒:“大哥还在找她吗?或许她另嫁他人,也或许她早就死了。”
十年。
即便再深的爱,也成了恨。
“失踪,也可能死了。我却希望她活着。可她若是还活着,又为何迟迟不来找我。所以日久天长,爱,就成了恨。”
杨飒缓缓道:“起初的三年,每一天,我都希望她出现。可是后来……”他脸色平静,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我发誓,若是她出现,我一定不惜一切将她囚禁起来。”
“但她没有出现。”
十年后,杨飒再想起来的时候,爱和恨都似乎很遥远。但一想起来,心头就像是被剜了一刀,岁月可以平复他的痛,却消不去这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