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听完后，微微一顿，望着杨飒目光诧异：“就为了这个？”
杨飒双手负在身后，微微攥住，眉宇间仍旧是一片阴沉，他眉梢微抬：“怎的，不可以？”
孟昭目光新奇地打量着杨飒，一瞬间竟然有些哭笑不得，她从未见他有过如此幼稚的时候。
方才的心情也被冲淡了一些，孟昭瞥了他一眼，回答道：“若是打招呼，我说过再见了。”
杨飒刚要反驳，忽然浮现模糊的月色里，少年回头似乎说了一声什么。他听得不大清楚，隐约是“再见”一类的。
他本就是随口扯出的问题，也不欲追根究底。
孟昭又瞥了他一眼，纤细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胳膊趴在桌面上，目光清淡：“若是无事，还请杨大人不要打扰店铺里的生意。”
逐客令。
杨飒盯着她始终有些不甘心，视线忽然扫到一旁的掌柜的：“进门都是客，我倒不知，有哪里的店铺是把客人往外赶的？”
掌柜的看戏看了半天，你来我往的，觉得这就像是小两口吵架。冷不丁被点了名，他忙直起身体，不顾孟昭紧蹙的眉头笑呵呵道：“那是，那是，只是不知道这位爷买些什么布料？”
在孟昭的冷冷的目光下，杨飒居然真的买起了布料，买的都是些深色布料，一看就是给那些兄弟们的。
付钱时，杨飒从腰间取下荷包。
孟昭眼尖瞥见，一时间心头百味杂陈，她忽然开口道：“这荷包……”
杨飒扫了一眼，眼底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忽然又瞥了一眼孟昭，轻描淡写道：“别人送的。”
孟昭：“……”
若非她知道真相，还真看不出来，杨飒已经脸皮厚到硬抢也可以说是别人送的。
杨飒买了几匹布料，抱着回去，临走之前才想起来问孟昭为何会在这里做伙计。
孟昭还没来得及说，掌柜的就一股脑倒了出来。
什么初入泰陵荷包就被偷了……什么被拐走差点签了卖身契……他们主人如何仗义出手，拯救他们两人水深火热之中……
孟昭来了几天，还未曾发现，掌柜的这口才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待掌柜的说完，杨飒眉头紧锁，视线又在孟昭身上掠过，才略微松开。
孟昭避开他的视线，杨飒冷哼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若是早些与我们一道，也不至于……”
说到后来，又觉得是自讨没趣，便住口转身大步离开。
杨飒走后，掌柜的对于他们的关系很是迷惑，八卦道：“怎么着，他是什么人？到这儿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孟昭头也不抬，淡淡道：“来买布料的。”
掌柜的：“……”
真当我眼瞎么……
孟昭在此处待得时间不会太久，与此同时，杨飒那边也有了人物。这几天纵然跟随着陆照临，却也摸不清楚他的目的，今日才露出眉目。
刚回到客栈，杨飒把布料分给兄弟们，他们一头雾水。戴江就脸色严肃地走过来，说是有事情要说，结果是陆照临吩咐了任务下来。
“说是要探探那个七爷的底细。”
泰陵看似一片繁华，实则越繁华的地方，利益牵扯更加多。泰陵知府看似安之若素，实际上亦被泰陵背后的势力牵制着。
这次陆照临过来，是因为跟赵师爷相熟，再加上泰陵知府有丰厚的报酬，就当是游山玩水走一趟。
杨飒起初查探陶青的事情，就遇到七爷戛然而止。谁料到陆照临也对这个七爷感兴趣，他眯了眯眼，沉声道：“上次逃兵的事情无足轻重，但也可大可小。”
陆照临选择轻轻放过，此时才开始用他们，明显是另外一层意思。
戴江分析道：“他想用我们。”
杨飒点了点头，在九华府卫所的军队当中，也有很多派系。早年杨飒未曾当上百户，自然跟陆千户没有什么牵扯。后来当上百户，就有了往来。
陆照临此人深谙官场的一切规则，也对杨飒表现出欣赏的态度。
后来有意无意的几次好处，包括回去永昌府，对逃兵一事揭过不提，都是因为想要让他们投诚。
杨飒纵然出身草莽，好歹家世不俗，眼光长远。
他骨子里傲，像是雄狮，又像是野狼，不肯轻易投靠什么人。这也是陆照临有意无意示好试探这么长时间，才开始用他们的原因。
杨飒心里清楚，九华的势力也错综复杂，就算能够拖着一时，以后也是要站队的。而选择正确与否，则是以后存亡的关键。
若是在这之间真的做出选择，陆照临无疑是最合适的。
入夜时分，杨飒与戴江等人悄悄潜入七爷的地盘，熟料到他们十分警惕，还未曾潜入进去便惊动了七爷的人。幸好回来的时候，未曾被发现身份，此路不通，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为了避免别的势力的警惕，陆照临采取的方法就是每日带着杨飒等人，泡在燕春楼里听曲儿。做出一副沉迷温柔乡，吃喝玩乐，颇为奢靡的场景。
而这两天内，燕春楼的姑娘们，也个个知道了万诗伶的心事。
本着少一个竞争对手地原则，她们异常热心地撮合万诗伶与杨飒，万诗伶不敢冒进，而杨飒却又总是让她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今晚就是泰陵热闹的夜市，与往日的夜市不同的是，这次的夜市各府县的玩杂耍的人都会过来，故而热闹非凡。
万诗伶特地让乐记绸缎庄的孟昭过来，说是选不料，实则是向她打探杨飒的消息。
“你说，杨公子最喜欢的是什么颜色？”
万诗伶拿着几件衣裳，在身上比划着，孟昭望着镜子里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心里一时滞了滞。
过来燕春楼，关于两人的流言她亦听说不少，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一个念头。
难道当年杨飒心里的那个白月光，就是万世伶？
是了，想必就是万诗伶。
能够让杨飒阴差阳错分开，却又是多年念念不忘的女人，贺雪瑶不够，而万世伶这样风情万种，温柔似水的女人，想必才是。
万诗伶又询问了一遍，孟昭怔了怔，抿唇道：“小人与杨公子不甚熟悉，他喜欢的颜色，姑娘不若直接去问他。”
杨飒喜欢的颜色，她自然是知道的。
天水碧，染就一江秋色。
当时孟锦年过去别院后，杨飒给她制的衣裳，大多是天水碧的颜色。也是孟锦年以往在闺中时，最常穿的颜色。
那时候她不常出门，有时候是孟锦麟带着出去，穿了天水碧的衣衫，披了件白色披风走到杨柳岸。
和煦的风拂过她的脸颊，那时候的她，怕是永远也不会想到今日。
万诗伶笑了一声，瞥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哪儿能直接去问。若是不问便穿得合他心意，这才是心意相通。”
孟昭“哦”了一声，不置可否，但望到万诗伶这样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姑娘遇到的达官贵人，亦不在少数。为何会喜欢他，难道仅仅是因为‘英雄救美？’”
“因为他眼中的野心。”万诗伶从镜中瞥了她一眼，忽然道，“我瞧见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未来一定不可限量。”
孟昭微微一怔，就这点来说，万诗伶看人的眼光准得惊人。
万世伶笑了声，起身按着了下孟昭的肩膀，慵懒的笑：“你怎么会懂，越是这样骄傲的男人，越是未来必能够出人头地。”
一阵甜腻的香气传来，孟昭全身紧绷，偏过头问她，“你喜欢他，仅仅因为他能出人头地？”
万诗伶松开孟昭，转了个身，红裙飞扬。
她俯身拿过化妆台上的簪子，对着发髻比了比，笑道：“你还是不懂，一个男人具有这样的能力，他本身便能够出人头地。能力是吸引女人的，而出人头地是结果。”
孟昭心底冷然一片，她望着万诗伶哼着曲子的面容，缄默不言。
夜晚华灯初上，街道上格外热闹，孟昭拎着布料回到乐记绸缎庄。原本打算看守铺子，孙绮波却兴致勃勃地要拉她去。
孟昭原本不想去，只要一想到杨飒与万诗伶在夜市上，她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不想承认的不舒服。
出乎意料的是，唐之枫竟然也过来店铺，在两人的一再怂恿下，孟昭也不知想到什么，就点了头。
夜市格外热闹，四处点着灯笼，灯火通明。一应精巧的物件，悬挂在摊子前，孙绮波跑到这处，又被那处吸引，整个人迅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