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绍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见他眼里本来灭了的神采又猛然亮了起来。
“带我去见五公主。”
余音还在,而人已经大步迈向了岭南王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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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似是心有灵犀。
裴聿刚走到姜玉清所住的宅院前,里面的一扇门便被推开了。
姜又枞发丝凌乱,提着裙摆,颇有些慌乱地从门内冲了出来。
身后的嘉拂手中还提着一把剪刀。
小公主顾着孩子,垂眼看着地面,生怕踩到不该踩的东西,并未往前看。
一声“慢些。”
惊得姜又枞微怔了下,然后难过得便想掉眼泪,她想裴大人,想到都出现幻听了。
可下一刻,她便又听到一声,“枞儿。”
姜又枞这次终于慢慢停下了,然后眼泪便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擦了还有,擦了还掉。
她胡乱地擦擦,隔着朦胧的泪帘,抬了头。
一双大掌捧住了她的脸,来人低头,抵住了她的额,比她的泪还要灼热的东西,落在了她的眼睑之上。
第63章 腻歪
姜又枞枕在自家男人的肩上,双手挂在裴聿脖颈上。
被抱着走了一会,她软绵绵地喊了一声,“疼。”
裴聿停了下来,果真眼里带了显而易见的紧张,低头仔细瞧着怀里的她,出声问:“哪里疼?”
姜又枞将自己挂在他脖颈上的双手收拢,将裴聿攀得更紧,整张脸跟着窝进了男人的颈窝,趴在那里好一会没说出来话。
裴聿的肩胛咯得她疼,走路巅着,枕久了会疼。
可那又好像不是真的疼。
更疼的是心。
“聿哥。”她平复了一会后,喃喃在他耳边问:“我是不是重了?”
裴聿没怎么犹豫,否了:“没有。”
姜又枞蹭着他的脖颈摇头,拖着鼻音讲:“我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也将他照顾得很好。”
她放下一只手,去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若说我没重,他若是知道在他父亲眼里他这么没存在感,岂不是要生你的气。”
听闻她的话,裴聿目光微动,然后循着她的手,瞧向了她依然不明显的小腹。
哪知裴大人看了一会,就将目光移开了,抱着她继续走,步子比之前还急切了些,“是肚子疼了?”
“我这就去请郎中。”
姜又枞倾起头,她眼角还带着哭过之后的绯红,满目含着娇气轻柔地瞪了他一眼,“郎中在你来之前刚给我把了脉。”
那不是这方面。
裴聿又言:“你之前跑得急,可是嗑着绊着受伤了?是手伤着了,还是...”
姜又枞抬起放在肚子上的手,上前捂住未说完话的裴大人的嘴。
裴聿不再言语,只默默地看着他。
姜又枞又缓缓放下了手,凑过去,轻吻了下裴聿的薄唇后,糯糯出声:“心疼。”
裴聿呼吸一滞,别开了看她的眸,“我也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不用心疼。
若是真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那肩胛哪会瘦削到骨头硌人?
裴聿继续抱着她往岭南王府外走。
即便枕得生疼,姜又枞却依然又将脸蛋儿枕了上去,二人都将彼此抱得更紧。
姜又枞满足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哼了一声,故意道:“心疼裴大人的衣裳要重新做。”
成亲后量着他身段尺寸做的成衣,如今身上这一件,都已经穿着不合身了,有些人表面上撑着,像是无事,但姜又枞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亲爱的夫君在这将近一个月里是艰难熬过来的。
掉的肉补回来之前,裴大人的衣裳的确需要重新做些。
随从将早先停在百米开外的马车已经拉到了岭南王府前。
出府的那一刻,姜又枞觉得倾泻下的光尤为的烈,刺得她偏了偏头,裴聿将她往自己怀里轻柔地按了按,替她在这小半的路上挡了一下光,然后一起上了马车。
这才将她放下了。
二人其实还要好多话要说,可裴聿将她放下之后,帘子落后,先径直倾身过来,够住了她的唇,彼此浓烈的气息瞬间交缠,姜又枞仰起头,给了他回应。
待二人都气喘吁吁了,才慢慢地缓了下来,裴聿将姜又枞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低头又轻柔地吻了一会,才彻底地停下了,姜又枞发丝凌乱,眼角更加红得动人。
姜又枞窝在他怀里,闭眼平复。
因着相拥的姿势,裴聿灼热的呼吸喷在她额上。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裴聿在她头顶出声问道:“隔了这么久,才来找你,你怕的时候,可是也怨过我?”
姜又枞睁眼看裴聿,回他:“怕过,也怨过。”
她真的怕了很多次,因为孩子一直都在担惊受怕着,还怕再也见不到裴聿,怕见不到父皇母后,后来到了岭南,还是怕,怕裴聿真如元绍所说的造了反。
可她只怨过一次,怕极他会造反,无论是真是假,她想不明白时,怕极了才怨了那么一次。
裴聿目光一下子晦涩了起来,身体微微有些僵硬。
姜又枞却伸手够向他脸庞,摸了摸他无肉的颊,又心疼了,“见了你,才觉得最不该怨你。”
之前害怕过,偶尔埋怨过,情绪不好的时候也故意告诉过自己再见裴大人时要对着他撒气。
可真的再见到时,她只想抱抱他,也只想被他抱抱。
“不信过我吗?”裴大人总想往自己身上揽仇恨。
姜又枞知道他说得是造反的事。
“不信过,但见了你,便什么也不想问,也都不想知道了。”
见了,一切都不言而喻,裴大人根本不会造反,他才不舍得和她隔着乱七八糟的国恨家仇搞什么虐恋情深。
姜又枞说完就又上他身上趴,舍不得浪费片刻的温存,她拉着他的手覆上自己的小腹,“你摸摸。”
穿的衣服宽松,看着还不是十分显怀,其实摸一摸便知道里面结结实实真得揣进了一个小生命。
裴聿原本微有些僵的身子渐渐缓了下来,重逢过话并不多的裴大人因着这个被他慢慢感受着的小生命,总算彻底轻松了下来,眼里慢慢泛出做父亲的那种独特的温情,也总算是冲淡了他眉眼处原先所带的多日以来的疲倦。
来得时候,路边的吆喝声,他都听不真切。
此时此刻,隔着马车,外面的声音像突然之间开始争先恐后地响彻在他耳边,热闹又叫嚣着。
但裴聿却一点也不反感。
直到此刻,他才从多日来的噩梦里彻底走了过来。
他的妻,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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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珣舍得命,却没料到卫浮不舍得他这位亲弟弟。
那日传到西洲裴聿造反的消息后,西洲本该和奉登,以及其余几个周边小国一起对大姜不宣而战,却没想到西洲被卫浮想法设法拖住了。
最强的西洲临时反卦,本就战败过一次的奉登和其他凑热闹原就是跟着西洲想瓜分一杯羹的小国便不成了气候,大姜本就暗地里准备着,于是仅仅就用了短短十日,不仅使奉登彻底战败,签署了三十年的进贡停战和约,还收其余起兵的小国归为了大姜的附属国。
裴聿造反当然不可能真的造反,最后一战,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还是卫珣。
没有这一反,敌人不可能这么轻敌,大姜也恐成不了这天下最大的赢家。
但也正是要反得以假乱真,姜又枞失踪,他没能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妻儿拦回来。
所以无论如何,裴聿总是难掩自责,“不该让你吃这些苦。”
那晚,他其实能拦下的,宰相府戒备森严,手下也没那么无能,姜又枞失踪不可能无人察觉,前两个时辰,没走远,他只要想,其实拦得下卫浮。
但拦下,大姜就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马车外热闹非凡,是大姜各处都在普天同庆。
姜又枞听闻他的话,倒是笑了,先问道:“裴大人料事如神,可是料到我会被人掳走?”
裴聿摇头。他之前虽猜到些卫珣打的主意,但确实没想到,卫珣会从姜又枞身上下手。
“裴大人可是顺水推舟,故意让我被掳?”
裴聿再次否认。那次留她在西洲后,就已经让他再也不敢把她囊括在他的算计中了。
姜又枞施然一笑,“所以你哪里错了,需要自责?”
姜又枞不等他答,继续道:“相反,裴大人在我心里是十分厉害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