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珩依旧不情不愿,却也不好硬扶了我的意。
我循着器乐欢笑声,来到一座宫殿前,见匾额上写着金色的三个字,“凤栖梧”。
里面确实有一场宴席,宫廷女官在唱歌舞蹈,还有一众……喝酒的青年官/员。
我的下巴快要惊掉在地。
我见到了两张熟悉的脸孔,我看着他俩,他俩瞅瞅我,我瞅瞅刘珩,他俩又瞅瞅我,尴尬对视了一阵后,于武陵和上官仪红着脸跑出来见我们,给我们行礼。
“太子怎么能带太子妃来这种地方?”于武陵问道。
刘珩无奈地耸了耸肩,“只是路过”。
于武陵道:“太子妃见怪别怪,大萧民风绮丽,凤栖梧是宫廷中的声色场所,女官们演习歌技舞艺的地方。这些女官掌握着全部大臣的决策方向,要想知道老奸巨猾的大臣真/实的想法,在官/场上拼尽力气去试探,还不如在美/人乡喝一杯花酒消息灵通。其实我们也没干什么,毕竟这里是皇宫。只不过是,搂搂/抱抱喝喝酒,天下局势全在手。”
这不/要/脸的一句打油诗惹得正直憨厚的上官仪一阵咳嗽脸红。
刘珩笑道:“于大人文韬武略,足智多谋,把你身上的鸢尾花香气抖干净了再回家,免得被老婆闻见了打翻醋缸。”
刘珩这话分明是说给我听得,于武陵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就里,低头嗅嗅自己的领口道:“不对啊,聆溪姑娘熏得是蔷薇香。”
我却是脸上发烧,狠狠瞪了刘珩一眼。
刘珩收起笑容,问他道:“所以呢,喝了这半日的酒,有结果了没有?”
于武陵和上官仪皆是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瞥着我的眼神之中颇有顾虑。
我知道他们有事瞒我,也不好多问,忙打了个圆场道:“原来你们在这种地方商讨政务,还真是辛苦辛苦。本宫在此多留不得,太后和虞妃娘娘还等着呢。太子要进去喝一杯还是——”
“你先去见太后,不要让她老人家久候。我同上官大人和于大人在外面说几句话是,随后就到。”
我跟随下人来到长乐宫。
玖娘提醒我,太后喜欢樱粉色,给我特意准备了樱粉色的华服。太后见了我,果然眉开眼笑的,很快给我赐了座。
太后一旁的虞贵妃,脸上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一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虞贵妃似有/意似无意地问起了我家中的情况,说到“伤心处”,还恰到好处地以袖遮面连连哀叹。
而太后,便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候问起了南宫盈盈,也是唉声叹气地说着:“好好的孩子,没想到是这样的人,委屈太子妃了。”
她们二人这一来一去,话中藏话的 ,倒是搞得我好不疲惫,寻常人家家人趣谈的温馨场所,生生被搞成句句谨慎步步小心暗藏杀机的修罗场。
只一会儿的工夫,我便深感疲惫,只盼着刘珩快些来解救我。
虞贵妃心中该是十分厌恶我的,在长乐宫中做足了样子后,便寻个借口,婀娜婉转地辞别了太后。
这时,刘珩还没有赶来,太后却笑盈盈地握起了我的手,清退了下人,言辞恳切地告诉我,身为一个长辈,有些话不得不告诉我。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权臣
我知道刘珩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如果太后能同我泄露些许,我能够帮上他一帮,也不失一件功德。
可当太后跟我说出下面这些话的时候,我确乎是吓到了。
事情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原本父皇就是一个心胸狭隘喜欢猜忌的人,对刘珩甚是不喜,如今,父皇年事已高,对储君更是颇有顾虑。
如果没有虞泽忠的支持,加上虞贵妃枕边的谗言,刘珩非但难保太子的位置,甚至会有更坏的结果。
性命不保也未可知。
“珩儿这孩子,在孙辈之中我最心疼,你别看他表面上机灵过人,其实是最实心肠的。他父亲对他再怎么为难,珩儿从来没动过歪心思,他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可是却从不怪/罪对他不好的家人。”
我点了点头,太后这一席话,我最清楚不过,即便这冷冰冰的皇室争斗充满血腥,父皇忍心去害自己的亲生儿子,刘珩表面倔强强硬,其实内心最过柔软,对父皇绝无还手之力。
太后又道:“我活了那么久,早就看得明明白白,张牙舞爪的最是脆弱,冠/冕/堂/皇的不一定是好人,我们看人呐,不能只用眼睛,要靠着一颗心。珩儿这孩子,我真的舍不得,太子妃,我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能陪珩儿走到今天不容易。有的时候,暂退一步,是为了以后能更好的归来,为了珩儿,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腹中刘氏的血脉。”
“暂退一步……”我喃喃念着太后的规劝,一颗心凉得彻底。
刘珩同我回家的路上,一直心事重重,若有所思,我不知道于武陵和上官仪跟他说了些什么。
我握住他的手问道:“是不是因为你惩处了昭训,惹恼了朝中的大臣。”
刘珩忽然挑眉,露出不可一世的傲慢神情,“瞧你这话问的,我一个太子,难道怕起了大臣不成。”
“没问你怕不怕,只问你是不是。不要扯那些不相干的试图蒙混过关。是不是因为我……让你落入困境了。”
马车颠簸,刘珩忽然一头撞在壁上,暗骂一声道:“不要胡思乱想了。父皇想彻查黑水一案,处死所有黑水乱/党。黑水一事,牵扯太多。主/谋是在民间颇有些威名的计芳华和当年因文/字/狱被施流刑的贺乐水。去年冬格外严寒,黑水冻死了那么多人,计芳华上报朝廷请求赈灾的折子全都被权臣压了下来,百姓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反。更何况,贺乐水的案子,原本是虞大人判的,但却受的我父皇的指示。这是,新仇旧怨。”刘珩说到此处,恨恨地拍了一下车梁,握紧拳头,用力到指节都已发白。
“我明白,就像……就像父皇派我父亲去剿灭安西的八万镇西军,我父亲罪无可恕,可是说到底……说到底……”我不敢继续说下去。
刘珩又道:“父皇年岁高了,越发听不进别人的劝阻,一意孤行。贺乐水的文/字/狱,判得着实荒唐,虞泽忠却尽是挑拣我父皇爱听的话说。大萧国势平稳才几十年,我怎么坐视这等危机潜藏在盛世的表象之下……”
刘珩是我的丈夫,可他首先是刘氏王朝的储君,大萧的太子,他每日多思多虑,不顾自己生死也要面对的,是最残忍的政局。
我知道,他一定对我有所隐瞒。关于他现在的处境,关于一个罪臣之后的太子妃给他带所来的负担。
因为父亲的罪责,崔嵬被牵连,官降三级去守卫梁王属地。崔嵬下月十九就该出发了。
他先行下车,护住我额头,我直接跃入他怀中。
“刘珩,如果我跟着崔嵬离开一段时间,中书省会不会少找你一些麻烦?”我伏在他肩膀上轻轻问道。
他闻言忽然跳开,捏住我肩膀,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他低头沉沉叹了一口气,抖了抖外衫,整理走一身的疲惫,翻身上马,嘱咐我在家等他。
原来他这一路回来,只是为了护送我,他政务在身,还要离开的。
仔细回想起来,自我嫁给刘珩,他这种日夜繁忙的身影我并不陌生,可却很少见他在人前透露出些许的柔软和疲惫,永远都是神采飞扬,对待敌人更是威势迫人,令人又敬又畏。
太后告诉过我,夫妻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有的时候,至少,在我面前,我多么希望他可以不用那么逞强。
东宫的下人一如既往的势利,我怀/孕的时候尚有人在观望,自从刘珩惩处了昭训,从前从未见过的一些面孔开始往我的眼前晃,奴颜婢膝地着一些恭维的话,我甚是不习惯。
这些下人也是一重隐患。
如果哪一日,刘珩真的遇到什么祸患,这些人只懂得畏死乐生,更没有半点对主人的忠心,如何能帮助他平稳度过困境。
刘珩是怎么长这么大的,爹不疼,没娘爱,好不容易有个和蔼的奶奶,还用他来制衡后宫权势,娶了个老婆是仇家的女儿。嗷嗷待哺的一群门生,忠心倒是忠心,就是没什么话语权,再加上东宫一群势利眼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