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安借着剑身挑起他下跪的膝盖,“起来说话。”
“太子反了,皇后娘娘毒害皇上,被高相扣押,如今正在承德殿内,高相不准旁人进入,可皇上病情严重,若是再拖下去,恐怕会出大乱了。”
还没死?
陆玉安淡下去眸中的光辉,剑首支地,“你大声说一下承德殿内的局势。”
刘仁海是人精,焉能不知陆玉安此时的顾虑。
若是让他出手搭救,必然要昭告天下,清君侧,而非弑君夺位,这两者的差异有多大,可想而知。
遂,他用力清了嗓子,气沉丹田,“太子和皇后毒杀皇上,高相扣押了皇后和太子,反了,都反了,燕王殿下速速救驾啊。”
第70章
昏暗的床帏内,明黄色的锦被拉的严严实实,只露出晋帝那张紫青色的脸。
锦被上面零星布满了污血,殿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气。
他阖着眼皮,意识却还是清醒的。
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为何偏偏在最有把握的环节出了差错。那碗银耳百合羹,已经被刘仁海悄悄换掉了,他准备来一场瓮中捉鳖,却没想到如今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竟然会是自己。
他什么都能听到,却又手脚无力,胸口剧烈的疼痛,嘴角不断呛咳出污血,头昏沉的厉害,就好似有人硬拉着头皮往下坠,不管他怎样暗示自己,眼皮始终无法睁开。
高皇后被困在殿内,每动一步,看守的侍卫都会跟着移动过去。
凤袍上的污血擦不干净,地上还有汤碗碎片,剩下的几粒百合黏糊糊的粘在地上。
陆玉明只剩下一口往外吐的气,软趴趴的瘫软在地上,撕开的衣服周围有打斗过的痕迹,。
“你想造反吗?”
她哑着嗓子,依旧维持高雅雍容的姿态,高相站在对面,斜眼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晋帝,随后拂了拂衣袖,笑道。
“皇后娘娘,自古以来,君臣一心乃为国之大幸,尽管你是我亲妹妹,可微臣不能看着皇后娘娘毒杀皇上而无动于衷。
太子谋逆,皇后娘娘助纣为虐,微臣要为大晋的百姓考虑,不得不扣押你们。如今燕王大婚,齐王行动不便,身为晋国的丞相,微臣以为,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皇后娘娘手里的凤印,再不好被有心之人利用。”
“高相,你混账!你说的这些脏话,泼的这些脏水,没有证据之前,本宫一样都不认。
相反,不光不认,本宫觉得,高相举兵进宫,联合王家走狗,直奔承德殿,用心不良,歹毒可恶!
你别忘了,禁军统领林怀眠还在宫城之中,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你等着被围剿吧!”
殿内的烛火慢悠悠的燃着,将这对兄妹的嘴脸映照的愈发狰狞肃穆。
“林怀眠?”高相颇具玩味的看着困兽之争的高皇后,显然,他早就考虑到林怀眠的处境。
“也许他的人头很快就送来了,也许就连兵符也会一同送来,总而言之,妹妹,别反抗了,我不想对你动粗。
日后,咳咳,我不会伤害你跟少陵,囚禁懂不懂,至少你们会活着。
你要认清现实,我让瑞儿登上帝位,比陆玉安要好太多。当年淑妃怎么死的,他比谁都清楚。”
高皇后踉跄了两步,忽然跪倒在床前,两只手捧着晋帝的下巴,晃了晃,泪珠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你自己下的毒,自然知道毒性多强,难不成皇上还能起死回生?”
高相冷哼出声,殿门外有人敲门,三重一轻,紧接着侍卫打开半扇,有两个人端着托盘迈着碎步进来。
应是当差的内侍。
红绸布下面盖着个圆滚滚的东西,虽然看不到里面,可红绸布被血染红,托盘边缘也在不断的往下滴答滴答。
高皇后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瞪着,高相双手负与身后,眉毛微挑,叹道,“可惜了,林统领当值没几天,命丧黄泉。”
尾音落下,他的右手恰好揭开了红绸布,连看都没看,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看到了吗,林统领在....”
一阵恶心迎面扑来,高相忽然愣住,紧接着抬眼扫向那两个内侍,托盘上赫然躺着的,是王都尉的人头,眼珠崩裂,脑/浆也被砍开了花,糊着鲜血的头发滚成一缕一缕的脏乱。
“怎么回事?”
高相往后退了两步,右手握在腰间的短剑上,他有些慌乱,甚至无端的惊恐起来。
端托盘的内侍抬起头来,正是林怀眠那张森冷结实的脸,托盘砸到地上,那颗头咕噜噜的滚到了高皇后脚下,她惊叫着爬起来,又赶忙上前去拽陆玉明的胳膊。
“高相,我没死,让你失望了。”
林怀眠挥挥手,无数禁军破门而入,将原本看守高皇后和陆玉明的侍卫团团围住,突如其来的变动让高相无从反应,他站在原处,想着的,却是如意而至的信号烟火。
如果这都是假的,那么高广瑞如今肯定被抓了。
高晚之呢?
他摇摇头,女儿做事应当没有纰漏,新婚之夜的合衾酒,她会迷倒陆玉安,就算做做样子,陆玉安也该喝下的。
“你怎会活着?”
宫城内禁军只有几百人,宫门被围,林怀眠怎么可能活下来。
王都尉带着两千人,难不成悉数被杀?
“今夜换岗的时候,还要多谢高相处心积虑派人送去的饭,不过它太丰盛了,高于我们平日的伙食。
还有,北门你的那些走狗,日里便被秘密处决,换成我们自己的守卫了。宫城内,不是几百禁军,而是三万禁军枕戈以待,随时护驾杀敌!”
床榻上的人动了动手指,如同一滩腐肉。
“高相,本王来晚了,你这烂摊子,怎收拾的这样拖沓。”
陆玉安自林怀眠身后走出,萧子良和张冲一左一右,殿外声音山呼海啸一般,气势雄浑,大局已定。
鸾玉看了眼旁边的旗子,晋的字样被血染红,地上躺着无数尸体,她一路杀来,仿佛红了眼,现下胳膊才觉出疼痛,提剑的手不断的抖着,她以剑首撑地,微微弯下腰,这才觉得好些。
她是男装打扮,混在侍卫当中,顾衡等人在长安街布防,如今的燕王府,几乎倾巢而出。
那个人站在高阶之上,风卷衣袍,长剑不动,他有着坚实英俊的背影,在走进承德殿的刹那,鸾玉转头离开,从北门骑上骏马赶回燕王府。
她没走正门,而是从偏院墙上跳了进去,整个燕王府很静,看起来没有异样。
有几个舞姬留下来,与小厮不远不近的调/情,她们多数长相妖艳,举手投足间更是风情无限,那几个小厮被调侃的数度脸红。
鸾玉悄悄拐进东院,还没过月门,便听到一声绵长的叫喊。
那声音在夜里显得有些凄厉突兀,东院有地牢的入口,守卫的都是陆玉安极为亲近的侍从,按理说不会出岔子。
地牢入口已开,门外的守卫不知去了哪里。
声音是从里面传出的,鸾玉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决不能进去。
于是她蹑手蹑脚把地牢最外面的门关了,正准备推上石头,却听到里头一声厉喝。
“是谁?”
陆玉瑶的声音。
鸾玉一震,随即停住推搡的手,竖起耳朵继续听。
“救命,救命...”猫儿一样尖细的嚎叫,是个女人。
而且,声音是鸾玉永远不会忘记的。
鸾玉倒吸了口凉气,终于明白那些侍卫缘何都不见了。既然是陆玉瑶,侍卫必定放松了警惕,加上陆玉瑶本身会点功夫,偷袭放倒他们完全不是问题。
不多会儿,地牢门从内打开,鸾玉躲在榕树上,居高临下,茂密的树叶遮住了身形。陆玉瑶四下看了几眼,手里的长鞭沾了血,狠辣的垂在身后。
她从东墙角走到西墙角,又抬头看了几次树干,地牢里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乌发乱糟糟的盘着,四肢也有血,她爬的姿势很怪异,很挣扎,求生欲很强。
鸾玉屏住呼吸,那个女人脸上被划花了,满是刀痕的脸看起来十分可怖。
再仔细看,她的手也被订进钉子,每个手指都不能动了。
几乎是个血人,若非她身上穿着的舞衣,鸾玉决计认不出这是姚燕云。
她歪着脑袋,看见陆玉瑶的一刹那,眼睛吓得好像没了焦距,惊恐的想往旁边爬,一记长鞭狠狠甩在她脸上,纵横遍布的血痕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