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齐王殿下,里面请。”
讲堂内有一特殊的位子,便是专门为陆玉容准备的。书案比旁人高了许多,只消推过去轮椅便可。
湛蓝的天空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偶有微风拂过,将枝头的雪摇下来,迎着日光撒成一片金辉。
鸾玉站在亭台观望朱红色大门,她意气风发,却又心中不安,在里面来回踱步,便听到身后有人调侃。
“公主也会紧张?”
转身,双眸落进陆玉安湛亮的眼中,他今日穿的很是好看,一袭墨蓝色锦服,剑眉入鬓,鼻梁高挺,锐气十足。
“自然。”鸾玉深吸了口气,双手渐渐松开。
“我教你个法子可好?”陆玉安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紧紧握住,移到鸾玉面前,颇为神秘的说道。
“吹一下。”
鸾玉疑惑,只见陆玉安扬扬下巴,“你吹一下,试试看。”
嘴唇嘟起,朝着那握紧的拳头吹了一口,酥酥麻麻,陆玉安心头一颤,忽然笑了笑。
他反手在她面前绕了几圈,然后猛地伸开,空无一物。
鸾玉惊叹,“你骗我?”
“你再吹一口气。”陆玉安这次神情很是凝重认真,他身姿笔直,微微低头看着那个有些跳脚的人。
“若是叫我发现你又在耍诈,可不轻饶。”
“好,随便你罚我。”
鸾玉低下头,将将凑到拳头边,陆玉安的右手举过鸾玉脸颊,在她发上一抚,叮铃的声音传到耳中。
“你做了什么?”鸾玉探手,摸到几片花瓣,刚要摘下来,便听陆玉安出言阻止。
“别摘,是贺礼。”海棠花玉簪,这种贺礼未免叫人唏嘘。
“不好,叫人看了误会。”鸾玉摘下来,捏在掌心,抬眼,那人已经变了神色。
“殿下,事有轻重缓急,有些东西不必现下急于握在手里。”她将簪子收进袖中,挑了挑眉,笑道。
“鸾玉只想把书院开好,然后专心准备科考,若是一举高中,再谈其他。这把戏,鸾玉从前也玩过的。”
她语气轻松,心情也舒畅不少。从前李旦捉弄自己,想着法子送东西的时候,可不就是现在的样子。
回忆起年少往事,鸾玉面上不禁浮起笑意。
真是个有抱负有长进的女子,陆玉安哼哼了几声,又拿起右手。
“是李旦吗?”
再摊开,那枚玉扳指安静的躺在掌心,鸾玉顿了顿,不知他这是作何。
“嗯。”鸾玉也没回避,光明正大点了点头。
“年少不好好读书,竟弄这些讨人欢喜的把戏。
姚燕云那枚扳指做的以假乱真,前些年也是我糊涂,把她当做你,通信数年。可是鸾玉,当我看见你的时候,便知道一切都错了。
这枚玉扳指当初送给你,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他很固执,手掌摊在两人中间,甚至还往鸾玉跟前推了推。
鸾玉遣人将玉扳指送还陆玉安,原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这东西不适合留下。从前年少,收了便收了,可如今不一样,若是一直拿着别人的东西,总归会生出另外的心思来。
与她而言,所有可能令她左顾右盼的事情,都不能存在。
“阿玉!”
闻声陆玉安收起玉扳指,两人回头,看见亭榭下面娇弱妩媚的姚燕云,她身形偏瘦,面色红润,跟上次的枯槁完全不同,鬓角勾勒的精细诱人,乌黑的发丝垂了两绺贴在面颊上。
嫣红的披风将她的身体裹在里面,只露出藕色的锦服,以及长长的烟罗裙,腰间佩戴禁步,各色珠玉有条不紊,随着风吹缓缓发出轻盈的叮铃声。
“燕王殿下安好。”
姚燕云微微福身,眉眼间自带风情,楚楚可怜的看着陆玉安,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姚姑娘安好。”
陆玉安与鸾玉相携下了亭台,姚燕云嘴角始终挂着那抹笑意,白皙的手背涂了蔻丹,身上的香味像是某种花香,浓淡适宜。
“许久未见,殿下清减了许多。”
鸾玉看见远处的来客,跟这二人道了声,“你们先聊,我先行去了。”
未等陆玉安开口,人已经翩然离开,真是哭笑不得。
姚燕云还想再说,陆玉安拱手一退,“本王也有些事情要处理,姚姑娘请便。”
腾空的手将要拿出那枚玉扳指,姚燕云觉得很是膈应,照理说,陆玉安不应该是现在的态度。
一定是鸾玉从中挑唆。
苏牧站在讲堂中央,几个书生将他围成圈,直到鸾玉过去,方解了困境。
“多谢夫子今日能来,鸾玉不胜荣幸。”
苏牧白花花的胡须吹了吹,瞥眼望见奔来的陆玉安,低声说道。
“莫要谢我,燕王可是出了不少力。今日的学子,我瞧着好像都是他找来的,这人也真是别扭,帮了忙还要假装什么都没做。
哎,比他父皇差远了。”
鸾玉面上一热,恰好陆玉安行至跟前,“夫子,你又说我坏话了。”
苏牧摇摇头,“没出息,将来保不齐娶媳妇还得老夫助力。”
“你又在说什么?!”陆玉安很是无奈,端看鸾玉的神色便知道事有蹊跷,两人尴尬的站在夫子左右两侧。
陆玉明姗姗来迟,几人客套完,便有人率先发难了。
先是太子门下陈仲孝,此人一开口便引起轩然大波。
“古往今来,男主外而女主内,如今公主想要牝鸡司晨,如若天底下的女子都站起来,独当一面,那我们千千万万的男子岂不是都要倒下,为其挪位腾地,这又是何道理?”
“这天下的位子本就很多,能者上,庸者下。女子站起来了,并不意味着男子便要倒下。怕只怕是,有些男子本身就不是站着的,只是依靠在跪坐的女子身上,借机发力,观其表面,好似是正常的。若要其正经走路,怕是贻笑大方。”
陈仲孝是靠女人起家,当初流落京城,若非现在的妻子引他入仕,恐怕依旧是寂寂无名之辈。
这一言论自然而然刺激到了陈仲孝,于是反驳愈加猛烈。
“能征善战者,皆是男子,将军;唇枪舌剑,独战群儒者,亦是男子;汝焉见女子绑发立于疆场,女子提刀对战敌军?如今公主想要开设学院,不分男女,皆收入门下,试问,这是要将晋国变成十足的女权朝代吗?”
众人唏嘘,讲堂内许多与陈仲孝怀着同样想法的书生,只不过不敢像他一般,直抒胸臆。
“历来朝堂,权力崇拜的地方,想要获得权力好似都要其他人跪拜伏地。我所阐述的女权,是消除男尊女卑,是要将女子推向朝堂,并非将男子强行拉回内室。
皇上下旨,科举考试不分男女,能者居之。男女拥有同样的权利和责任,并非处在利益之时讲究平等,担当责任之时讲究性别。
互相尊重,互相推崇,我们所要的,是平权,而非女权。
最直观的一句话,这天底下,怕女子开书院,入仕途的人,无非是恐惧当女子站起来的时候,会显得他又矮又挫。”
“好!”
陆玉瑶当即喊了一声,双手拍的呱呱作响,周围人先是寂静,随即跟着点头示意。
讲堂内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你!”陈仲孝没想到鸾玉如此能言巧辩,一声你后,愣是没有接上下文。
陆玉明摸着椅子扶手,淡淡虚瞥了陆玉容一眼,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今日太子殿下与燕王殿下皆在书院,入我门下者,若想参加文试武试,不如今日便去报名。
皇上开明,今年秋日便会开考,不管高官世族,还是商贾平民,全都纳入考试范围。
此等良机千载难逢,有志者,必当乘风而上,逆风而行!”
话音刚落,一人拍桌而起,“说得好!”
第35章
那人宽肩窄腰,满面春风,一双手握在胸前,就差两腿蹬桌而起。
“张冲,先坐下。”
萧子良捏了捏额头,颇有些脑大。
鸾玉方才一席话,足以让在座众人耳目一新,醍醐灌顶。
陆玉容微微眯起眼睛,身子靠向椅背,眸中欣赏之色溢于言表。他侧过身子,压低声音与陆玉安说道。
“文南公主的胆识和见识着实不一般,这种话若非从她嘴里听到,恐怕大晋的科举还是形同虚设。
朝宗,过几日必定有前去报名科举的女子,而且我猜,普通人家要比官宦之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