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出一口气,代飞把胸腔里挤压的气体吐了出去“一个……跟他们一起喝酒赌钱的醉鬼出来上厕所,迷糊的状态下,就跑到了内院,然后……然后就看见新房的灯亮着,门也没锁,不知道是临时见色起意还是觊觎已久,酒精的催化反应,让人的歹念无限放大,那个带给女人噩梦的醉鬼就……就闯了进去……呵,时间真的很会捉弄人,偏偏……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新郎正好酒局散场,刚到门口就听到动静,一冲进去……就看见自己的新娘……”停顿了一下:“古代人说的衣衫不整,嗯……衣衫不整地被一个……一个男人压在身下……新郎没有听女人解释,认定了,这女人已经……”
一番话说的几欲进行不下去,代飞拿过一旁的矿泉水,喝了一大口,然后才继续:“他脾气一向暴躁,拽着那个酒醉的男人就是拳脚相向,嘴上喊着奸/夫/荡/妇……动静太大,把他隔壁刚准备睡觉的大哥和弟弟引了过来,一看只穿着……一看那本该是自己嫂子、自己弟妹的女人此时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还有一个衣不蔽体的男人正在被自己兄弟按在地上揍,顿时就明白了……新郎的弟弟,那时候是家里唯一的有钱人,见过一些风雨,看着女人,觉得有些蹊跷,于是理智地拦住两个揍人的大哥,表示没有事实根据的事情,不能乱下定论……呵,新郎的大哥生下来就是带着火星子的,哪里听得进去,认定了女人就是给他们家族蒙了羞,一定要把俩人拉去……拉去浸猪笼。”
孟磊抓住代飞的手:“别……别说了。”
代飞像没有听见似的,抽出自己的手,自嘲地笑道:“呵……都和平年代了,竟然还会有那么封建古老的刑罚……”
“女人就跪着求自己的丈夫听自己解释,哭着喊着自己是清白的,男人的弟弟看不过去,又劝不下来,最后,说了句……家丑不可外扬,那个大哥是当时的村长候选人员之一,一听这话,拉着自己的两个弟弟,三个人就当着新娘的面,商量着……等再过几个月,大家不再关注新婚夫妻了,等他成功当选了……再找个理由把婚离了,就这样,面子……救了那个女人……”
“酒精害了那个女人的一生……那时候他们条件不好,这男人也没什么稳定收入,就住着老人家特地空出来给他们新婚夫妇的一间小屋子,他为了不碰……他觉得脏的女人,就用帘子把小屋隔成了两个地界,刚好能放下两张床,每晚醉醺醺回来的男人,睡在另一头,隔着帘子的骂声从来没有停过,呵,更多时候是拳脚相加对一个……一个那么爱他的傻女人……”
说到这里,代飞盯着床上的人,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呵……他……他为什么要喝酒呢?他如果不喝酒,可能女人就能回自己家,另外找个老实人嫁了……就不会有……有个孩子来证明,她可能,真的是被人……”
代飞的每一句话都很缓慢很平静,只是会偶尔停顿一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冷静地就天桥底下说书人,对着听众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人生百态。
看向一旁紧蹙眉头的孟磊,代飞笑着凌迟自己:“一个喝得烂醉的人,遇上一个弱女子,多烂俗的桥段……只不过,这一次,这个女人她心甘情愿,毫不反抗……呵,然后,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呢?竟然那么巧地竟然有了一个提早两个月降生的孩子,提前了两个月啊……呵,多巧,孩子出生的时间、新婚之夜的时间,这个活生生的早产儿,这么巧的时间证人,一切就摆在那里,给女人的清白,判处……死/刑,不容抵赖……”
第55章 证据确凿
病房里的监护仪平静地走着,病床上的人呼吸平稳,眉头之间深凹进去的沟壑,彰显着这个人的喜怒无常,微微颤动的眼睫盖住了曾经的爱恨纠葛……
孟磊很久没有说话,一双本应冷清的丹凤眼此时沾染了诸多情绪,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一直靠在沙发上的人。
恒市的冬季,室内没有供暖,孟磊就叫人送来了四台取暖器,阴冷的房间立马变得热气腾腾。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有些冷,讲故事的人偶尔会停一下给自己的双手哈气,为自己暖暖手,更多的时候则是用平静的语气来揭开那些陈年秘事。
可能还是觉得冷,代飞就把腿也盘了起来放在沙发上,将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若是从门口的玻璃窗看过去,还以为他在跟人聊着什么开心的琐事。
代飞把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盘好,语气轻得不能再轻:“其实,那晚真的可以洗清罪名,可惜……”
“在那之前的村长选举,那个大哥没选上,男人的弟弟也因为客户违约,工资都堆在仓库里,没有资金来源的工厂只能宣布倒闭,接二连三的这些事情,让男人的大哥满肚子怨气无处可发,于是想到了那个女人,认为是这个女人脏了他们家的风水,呵……初/夜的红也洗不了女人的白,女人满心欢喜以为……以为男人会看见真相,可他大哥却觉得那不过是女人的障眼法,多好笑,自残障眼法?后来……可能是觉得怕被人说成是抛妻弃子的渣男吧,反正就这么忍气吞声地养着女人和那个野种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和野种的称呼就开始蔓延了……”
孟磊眉头越皱越深,看着代飞紧抿着唇,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代飞笑出了声:“后来……那女人的孩子长大了,不过,也不知道那孩子运气是好呢,还是不好,竟然幸运地遇上了一个告诉他只要一张什么鉴定报告,就能证明自己身世清白的老师,那孩子真的很高兴,想着,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是,但是自己终于可以帮她洗清冤屈了啊……于是,那半个月里,那孩子每天下课了就去老师办公室门口守着,就那么等啊等啊……不过,他运气可能真的不太好,等了那么多天,等来的却是一纸铁证,证明他就是个如假包换的野种……”
“呵……你说,他如果没有遇到那帮熊孩子,没有去正义凛然的揭发那个恶作剧,没有遇到那个老师,是不是,他也可以一直背负那个没有经过证实的野种头衔,在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家,就那么一直过下去呢……”
“很遗憾……小男孩没有能力帮自己含冤离开的母亲摘掉那个称呼,到死,女人都是不干净的……”
说到这里,代飞没有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腿盘太久了,有点酸,他站了起来,眼睛看向病床上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监护仪里的声音,一下一下地落进两个人的耳朵里。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故事讲的差不多了,代飞对着孟磊勾了勾嘴角:“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多?”
“不是……”孟磊把脚向前挪了一下,看到代飞的表情后,又挪了回去,声音压抑:“对不起……”
代飞看向别处,声音没有情绪:“以前的那些事我都不记得了,都那么久的事情了,你也不用一直耿耿于怀……那时候你才多大啊,也不过是个熊孩子……那些事情对你们来说,只是你们的恶作剧吧……毕竟,对熊孩子来说,让他们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过了好一会儿,代飞才转过头看向孟磊,微微笑着:“虽然那女人到死也没机会说清楚……但是,有些话,我们还是得说清楚的。”
“谢谢你对我们的帮助,我很感激,我还是那句话……孟总,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新年刚过,你公司,肯定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回去做决定……”
过了许久之后,孟磊才用低沉无比的声音说道:“公司有副总。”
刚刚剖开的那些血肉模糊,还未到结痂,代飞再次含笑割伤:“当年的事情,没有你,也会发生,一开始他就没有给过信任,至于那份亲子鉴定,也只不过是证实了他们一直以来的判断没有错,我作为这份清白之罪的帮凶,只能听从安排,为他们家族的名声赎罪……”
“我以前听人家说什么命中注定,其实,这话说的,真的挺有道理的,毕竟我们的命运可不就是老天爷给安排好了的么?不管有没有你,那晚的事情也会发生,她也会因为……因为那些事郁结成疾,我也会成为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的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