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倒在了林子里,是师父把你带回来的。”
“师父?”
“嗯,可惜师父云游去了,又要很久很久不能见到他了。”女孩嘟着嘴,显得有些委屈和失落。
“对了!”童无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还未问过对方的身份,便凑上前去,问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迟疑了一下,说道:“卫离。”
“卫离……”童无低声咕哝一句,然后又笑着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找吃的来。”说罢,她披上了帽子,似乎是有意将耳朵收起来,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女孩走远了,卫离开始回忆起梦中的场景。尤其是苏夜弦,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梦到这个女人。
难道苏夜弦和自己有什么渊源吗?可他不过只是梦姬幻化出的一个灵侍而已。
联想到之前在红叶古城时身上突然出现的契印,加上对玉魂珞隐隐约约的不可言明的感觉,卫离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疑惑。
沉思之际,见童无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用衣服兜着一些野浆果,来到卫离眼前,带着失落的表情说:“阿离,我只找到了这些,晚点再去村子里找找。”
卫离瞅了瞅她怀里的东西,将手轻轻覆在女孩的头上,和颜悦色地对她说:“谢谢,这些已经够了。”
得到安慰的女孩心满意足地坐到卫离身边,递给对方一个后,便自顾自地吃起来。
卫离对女孩这个自作主张的亲昵行为没有表现出厌恶,而是慢慢与她攀谈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师父说了,阿离与童无有缘。”她边说着,边美滋滋地吃着果子,那神情,仿佛世上最幸福的事不过如此。
“有缘?童无的师父,是什么人?”
“村子里的人都称师父为元轻道长,大家都很尊敬他,因为有师父在,大家也不像以前那样害怕童无了。”
“元轻道长?”卫离悄声重复这个名字,他确定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号。
“阿离,我去找点水给你。”说完,童无头也不回就走了。
卫离见她如此奔波,忙劝说:“不用……”话意未绝,童无早已跑出山洞,他也只好任由女孩去了。
卫离下了床,慢慢向着洞口走去。
此时已近黄昏之时,夕阳的余晖如血般漫延整个天际,呈现出一幅令人压抑的景色。
山下的小村开始有缕缕青烟飘起。
…………
阴暗的地室内,一阵悠扬的琴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游荡。
夏侯玉双手在琴弦上来回游走,双眼却始终聚焦在一个方向。
那目光的尽头,在暗室的正中央,一个红衣女子被囚在一层淡蓝色结界中,从四壁引伸过来的四条粗大的玄铁链将她牢牢锁在此处。这女子跪坐在地,双眸紧闭,似是陷入了酣睡之中,一身红衣艳艳,越发衬出她倾世的风采。
就在这如此静谧的氛围下,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女孩的声音。
“玉哥哥,你要一直守着这个女人到什么时候呢?”
夏侯玉闻言,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
玉魄琳突然出现在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夏侯玉看到她后,脸上挂起浅浅的笑,虽然有表情,但看起来还是风轻云淡的模样。
玉魄琳显然对他平静的反应不甚满意,对方的表现完全没有她所臆想的那样惊讶,这多少让她有点挫败感。她鼓着腮帮子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但夏侯玉并不把她的小心思放在心上,只是保持着一贯彬彬有礼的作风,和颜悦色地说:“你终于回来了。”
他有意回避了玉魄琳的问题。
玉魄琳感觉到他对于自己的归来,有那种意料之中的自信。
“怎么?放弃玉魂了吗?”夏侯玉再次拨弄琴弦,眼睛看向手边的古琴,神色淡然。
玉魄琳没有直接回应,反而飘到那女子的结界前,脸凑上前去好奇地看着里面的人,这才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是不会放弃珞的,我只是给她时间,去完成她未完的心愿。”
夏侯玉淡然一笑,像是面对任性的孩子而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接着又问道:“阿言知道你回来了吗?”
“我还没见到言哥哥呢。”玉魄琳回过头来对他说。
夏侯玉停了抚琴的动作,慢慢起身站立,身后,灵侍紫藤忽然出现,将石桌上的古琴抱入怀中,而后安静地站在夏侯玉的身后。
夏侯玉看向玉魄琳,说:“走吧,你该去见见溪儿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光穿过玉魄琳的身影,投放在红衣女子的身上。
玉魄琳心领神会地露出一个稍显狡猾的笑,明知故问道:“玉哥哥很不喜欢琳儿来这里吗?”
夏侯玉面不改色地回答她:“束妖阁是天虞禁地,而这个地牢则是阁中重地,就算是琳儿,也是不能肆意出入的,如若吵醒了她,后果是会很严重的。”
这次玉魄琳没有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向着地室的出口飘过去。夏侯玉走在后面,紫藤怀抱古琴,慢慢跟着他走。走到楼道口,夏侯玉回头再次望向结界的方向。
那女子的身影,像极了绽放在墙角的花,孤芳自赏,妖娆而孤寂……
第二十章:封眠咒印
卫离在山洞前看着夕阳慢慢走向穷途。当白天的最后一丝光亮湮灭在厚重的云层之后,他准备转身离开,可就在这低头转向的一瞬间,余光瞥见山下火光闪闪的景象。
他定睛仔细观望,伴随着冲天的火光,一阵阵黑色的浓烟滚滚而起。双眼所见让卫离开始有意识地提高了警觉性,他这才察觉到风中携带的丝丝血腥味。
他忽然想起,那个女孩子已经去了好久了。
卫离没有往下细想,却微微皱起眉头。
他总归是放心不下,便沿着火光的方向下山来。
那村子并不远,就在山脚下。
当卫离赶到时,映入眼帘的画面令他震惊不已。
双目所及之处,尸横遍野,老少妇孺,马匹家禽,无一幸免。脚下的血水像一条条小蛇在地上蜿蜒前行,风夹杂着鲜血的腥甜味慢慢飘远。
卫离仿佛亲临了梦中那个恐怖的场景,只不过现实中的唯一幸存者却是童无。
女孩儿瘫坐在一堆尸体中间,脸上、衣服上、手上,全是鲜红的印记,她手中握着的那把剑,正一点一滴地泣着血。
卫离慢慢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
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令人心疼,就像梦里的他一样,迫切需要一点亮光来抵御眼前的黑暗。
卫离眉头一紧,恻隐之心顿起,且不论她是否施恩于自己,此情此景,他没有让一个九岁的女孩去独自面对这些的道理,他没有一个可以置身事外的理由。
他看见童无脸颊上的一道浅浅的划痕在渗着血,女孩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双眼浸满惊恐、懊悔和茫然。卫离心头一紧,他在女孩的锁骨处,隐约窥见一个黑色的咒印,看其纹路,正与自己身上的咒印一致,且亦是在锁骨处。
这一偶然的发现让他内心的怀疑积攒越深。
卫离抽出童无手中的剑,将她揽在怀里。这一系列的动作他都极尽温柔,生怕惊到怀里的孩子。
童无钻进少年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悲伤再也无法抑制,顿时嚎啕大哭,泪如雨下,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迸发出来,惊惧、悔恨、无助,全都从身上卸下来了。
“阿离,童无不是故意要杀他们的,童无不是故意要杀人的……我只是想保护村子里的人,童无只是想赶他们走而已……我不是故意的……”
她哭着,在他怀里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她怕他厌恶自己,怕他害怕自己,怕他不信任自己。
她怕往后的岁月里只有自己。
卫离将手覆在女孩的头上,轻轻安抚她的情绪。
他看看女孩周围的人,都是些高大强壮的男子,尸体旁零星的散落着刀剑等兵器。
看样子,该是些马贼土匪劫掠了村子。
卫离柔声安慰道:“这不是童无的错,这些人无恶不作,也该有此报应。”
童无小声啜泣着,慢慢仰起脸,双眼委屈地看着他,带着哭腔叫一声:“阿离。”
卫离摸摸她的头,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有阿离在。”
他牵着女孩的手,慢慢走出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