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喷泉里的水都给太阳晒得滚烫,一池的锦鲤都要炖成鱼汤了,不少都翻起了白肚,树荫下面趴着几条流浪狗,各个半死不活地吐着舌头哈气,小眼睛翻着,一看就热得要命。
赵云澜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大太阳以及蔫巴巴的柳树,第二次想回家。
但是无论如何还是面子重要。有的人就不能惯,一惯就要蹬鼻子上脸。赵云澜自诩家主,自然要保持一家之主的尊严,不能总是出尔反尔,这样日后才能把沈巍这个不守夫道的家伙管的服服帖帖。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太阳下。
由此可见,此人不但自我感觉格外良好,而且对自己的定位也极其准确,堪称没有自知之明的典范,差不多可以写进教科书的那种,多大的脸啊!
赵云澜脚程快,没几分钟就走到了小区门口,看看太阳再抹一把脑门上的汗,决定打车——这种鬼天气傻子才会选择步行——更何况他还得顾及着肚子里面那个小家伙,他一大老爷们皮糙肉厚,但是这小东西这个时候还脆弱的很,经不起折腾。
果然还是应该让沈巍滚蛋。自己跟自己生气的赵处格外无理取闹地想,拦了辆出租坐上去。
“去哪?”司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长着张娃娃脸,两腮各有一团红晕,白白嫩嫩,像是庙会上卖的抱鱼娃娃,看着格外喜庆。
车里面开了空调,跟车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赵云澜往车座上一瘫,长长地出了口气,吸了一肚子凉爽的空气,舒坦的想哼唧。他懒洋洋地抬眼:“光明路4号。”说着摸了摸口袋。
空荡荡的,连个钢镚都没有。
日!赵云澜猛地瞪大眼坐起来,浑身上下的口袋摸了个遍,给司机看的一愣一愣的:“哥,咋的了?落东西了?”
是,他把脑子落沙发上忘捡起来了。赵云澜瞪着双死鱼眼用力掐鼻梁,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智商似乎开始直线下降。
他不仅出门没拿钥匙,甚至连手机和钱包都没带。
讲真,已婚人士的出门散心跟离家出走没什么区别,但是这年头就连初中生都晓得带够攒的压岁钱,他赵云澜这两手空空的出了门,身无分文的,怕不是很快就得灰溜溜地回去等沈巍投喂。
那不还得丢脸?这可不成!
但是这个时候他连打车的钱都没有,要是去找特案处的那帮活猴子借钱,那岂不是要被嘲笑到下辈子?
一辈子遇险无数的赵处长头一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简直愁的要死,司机见他这样,也不敢开了,问:“哥啊,想好去哪了吗?光明路4号是吧?”
“不去,”赵云澜敲着大腿,眼神犀利表情严肃,简直让司机想唱一首开封有个包青天,“去公安附属家属院。”
沈巍追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出租司机一脚油门载着赵云澜绝尘而去,沈教授就算运动神经再怎么发达也不可能跟汽车赛跑,只好吸了一肚子车尾气,委屈又愤懑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赵云澜不想看到他,那就暂时避一避吧,等到他冷静下来之后再好好解释。没做过亏心事的沈教授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就怕赵云澜误会之后一气之下要跟他离婚。
那个不知名的号码还在不停地给赵云澜的手机发信息,有时候是沈巍跟秦淮桑的照片,有时候是几句非常不堪入目的侮辱,就连沈巍这个心如止水的青年老干部都忍不住心头的火气。但同时他也很庆幸赵云澜没带手机,看不到这些腌臜的东西。
沈巍不擅长操作现代科技,有些笨手笨脚地按了好半天,将这个号码拉黑,但是很快另一个陌生号码又开始发送类似的信息。
简直欺人太甚。他拧着眉看着手机屏幕,漆黑色的眼睛里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白皙修长的手指上青筋暴起,看着格外有违和感。极富攻击性的信息素不自觉地弥漫开来,清凉微甜的薄荷糖好像化作弓弩上寒光闪烁的利箭,如同磨牙吮血的野兽一般,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附近冷饮店里昏昏欲睡的打工小妹浑身一颤,惊恐地抬起头来左顾右盼,感觉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危险感。
“帮我查一查这些。”沈巍找到了专攻信息安全的同事,将这段日子收集到的东西全都发了过去,很快收到了答复——
“了解”
赵云澜在附属院里长大,上点年纪的人都认识他,向门卫借了五十块钱付过车费之后他便轻车熟路地回了家。
赵母早就退休了,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没事就喜欢找小姐妹搓几盘麻将,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麻友来跟她讨教,一开门才发现居然是赵云澜,不由惊讶道:“哎呀,你怎么回来啦?”说着拉住他的胳膊,“快进来,外面热。”
小区老旧,台阶又窄又矮,走起来格外费劲,赵云澜最近运动量下降,没走几步路就开始气喘吁吁,顺从地被赵母拽进了屋。
赵母看着儿子满头大汗小脸通红,简直快要心疼死了,一边给他用湿毛巾擦脸一边絮絮叨叨地问:“怎么了?突然回来了还不跟妈说一声?瞧你热的。”
“想你了呗!”赵云澜嬉皮笑脸地从他妈手里拿走毛巾胡噜了一把汗,“大庆说想吃你做的小鱼干。”
“胡扯!”赵母不虞地瞪着他,扭头调高了温度,“一冷一热最容易生病了,在家注意点,你现在可不能不小心。”
赵云澜撇撇嘴。他平时最不耐烦的就是养生那一套,什么饭中不能喝水,空调温度不能低于26度之类的事情,琐碎的要命,更重要的是影响他享受人生。但是沈巍却时时刻刻心细如发,赵云澜回家之前他就会调高空调温度,吃饭的时候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他慢一点,他自己的事情可能会忘,但是有关赵云澜他就绝不会马虎。
老干部不懂什么浪漫也不懂什么情调,但是他的每个举动都在润物细无声地关怀着赵云澜。
想到这里,哪怕是脸皮厚如大庆的脂肪层的赵处长也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伤到了沈巍。沈巍的确是无辜的,但是赵云澜就是忍不住要生他的气,真是沈教授太可怜了。
赵云澜长长地叹气,思量着回家该怎么跟他家教授道歉。
赵母看他表情多变,犹犹豫豫地问:“你是不是跟小巍吵架啦?”不然怎么会突然一声不响地自己跑回来?
“没!绝对没有!”赵云澜矢口否认,可惜赵母似乎并不相信。
沈巍有多心疼她儿子赵母还是很清楚的,凭沈巍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放着赵云澜大热天自己一个人回家。再看看赵云澜的模样,身为过来人的赵母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想了。
“两口子吵架多正常啊,”赵母语重心长,“你得体谅体谅小巍,他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是的,沈巍真的很好。赵云澜活了二十多年再没遇到过比沈巍还要优秀的人了,但是他们之间的纠葛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清楚的。
“你们应该谈了很多年的恋爱吧?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多珍惜。”赵母拍了拍赵云澜的手,“妈去给你炖汤喝。”
但是他跟沈巍都是稀里糊涂地被凑到了一起,他们之间的结合似乎就是两个倒霉蛋的阴差阳错。
跟沈巍睡过的第二天赵云澜就去查了监控,毫不意外地没有任何收获。他们可能经过的摄像头全都被人为损坏,入住记录也因为“系统故障”而清零,纵使赵处长有三头六臂手眼通天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要不是秦淮桑自己沉不住气跳出来,赵云澜恐怕到现在还没有丝毫头绪。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凭借自己的能量还是动不得秦家的。
“我爸今天回来吗?”赵云澜问,“我有事想跟他说。”
赵心慈曾经对赵云澜说他会彻查,但是到今天几个月过去了却依旧毫无头绪,这就说明牵扯进来的人似乎都不简单。既然有人能够弄得到他的私人号码,那有些事情他就不放心在电话里讲了。
“回,”赵母的声音被闷在厨房里,飘悠悠的听不大清楚,“他最近没什么事,天快黑了,应该很快就能到家。”
赵云澜他爸应该是属曹操的,赵母刚说完没两分钟他就真回来了,进门看见赵云澜,先是惊了一下,很快脸色就阴沉起来,鞋也没脱,将手机摔到他的面前:“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