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从沉默得出了我的答案。她叹了口气。
“今年我不回家过生日了。”
“知道了。”
她挂断了电话。没有任何问候的语言。即使问了，我也给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回答吧。
我早已对未来做出取舍。我的构想，是成为一名自由职业者。
完全没有必要和族人打交道。我和他们，将会生活在两个世界。
晚上带葫芦练级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问起她的生日。
我一定是傻了。我还从没认真记过别人的生日。即使她告诉我了，我也记不住吧。
葫芦笑眯眯地说：“九一一。师傅要送礼物吗？”
真是好记的日期。我杀怪的动作丝毫不见滞碍：“做梦。”
葫芦没有气馁，问起我的生日。
“自己猜去。”
“一月一？”
“……”
“一月二？”
“……”
“一月三？”
“慢慢想，恕不奉陪。”我转身欲走。
“告诉我嘛告诉我嘛。”葫芦拉住我的袖子，不依不饶。
“慢慢猜。”
“难道是三月八号？”
我打开她的手：“一边凉快去。”
葫芦撇嘴，又扯住我另一侧的衣摆。简直像块年糕。
我开启刺客必备的加速技能，向前方疾驰了一段。葫芦当然不可能跟得上，被迫松了手，一个人蹲到角落，不知正编排我些什么。
我心里莫名的便是一空。
这种情绪转瞬即逝，而我亦无心深究。或许，是仍然受着下午那通电话的影响吧。
有些感情，毕竟是无法割舍的。
在幽州城的街头，我撞见一个陌生的NPC。
的确是“撞”见。
就在我们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的身体鬼魅般移到我面前，避无可避。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才没有同她撞个满怀。
她是一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郎，脸上罩着面纱，两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
侦测到的信息仅有一个名字：非烟。
“怎么，你撞了我，不跟我道个歉么？”她的声音很平和，但隐隐透出不容拒绝的傲气。
“是你撞了我。”
非烟抿嘴轻笑：“反正我是受了惊吓。请我喝杯茶压压惊，如何？”说罢转身进了一家茶馆。
我还有回绝的余地么？得罪NPC是很不智的做法。
非烟在茶馆二楼角落的桌子坐下。这是一家NPC经营的茶馆，此时二楼只有我们两人，像包场一样。
我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问：“你是谁？”
她绝不是幽州的常驻NPC。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我。”
小二上了一壶碧螺春。她斟了一杯，捧在手中：“你不喝么？”
我翻了一下任务列表，恍然明晰：“你是暗影坛门下？”
“不错，还没有笨到家。”非烟抿了口茶，“现在，模仿一下我刚才的言行。”
“从什么时候起？”
“从茶水上来之后开始。”
我仔细地提起茶壶，给自己的杯子斟上。没有斟满，因为非烟只斟了八分满。然后捧起茶盏，左手无名指一下一下轻轻叩击着杯壁，右手小拇指微翘，食指在杯沿摩挲。
这是极具女人味的动作。为了任务，我别无选择。
“你不喝么？”我说，竭力使语气向非烟靠拢。
“很好。”非烟看起来非常满意，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系统提示】恭喜！任务“改头换面”已完成
【系统提示】恭喜您学会化名技能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这世上永远只有一个非烟……”
非烟放下茶盏，从窗口一跃而出。
对于化名技能，我有所耳闻。但我学会的这个，似乎有些异常。
化名状态下，只能对原本的面貌进行粗略的改动，外观不会有太大变化。
而我开启化名之后，直接变成了另一个人。
我变成了非烟。名字都用不着取，系统已设定好了。
这个认知令我惊奇。我开口说了几句话，果然是女声。
第128章 凌寒（四）
如果刺客注定与孤独为伍，为什么我身边还有个笨蛋徒弟？
我对待葫芦的态度由心情而变，时冷时热。
而她逆来顺受，不离不弃。
有时我会怀疑，她是否根本不在意我。因为不在乎，所以不计较我的态度。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已习惯了她的存在。
习惯是一个惊悚的字眼。我理应在它形成之前警觉。
然而，我没有。
某天，在我整理仓库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好友的密语。
“有没有兴趣帮我试飞滑翔机？”
对方的态度很诚恳。我看了看他的名字，风过留痕。完全没有印象。
“你是谁？”
“我是一个机关师，你曾经来刺杀过我，记得吗？”
依稀有了点印象，有个专心工作的机关师，直到飞刀射到面前才发现不对。看来就是这家伙。我还记得那天的日期，因为那一天，我陪葫芦逛了夜市。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是个高手，有什么不对也能及时逃离。何况，我想，你对这种事也很感兴趣，不是吗？”
他说得对。对于滑翔机这种玩意儿，很少有人提不起兴趣。
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我向往飞翔。
于是我答应下来。
“你找个女伴来。这是双人滑翔机，只能一男一女合用。”
“擦，设这么浪漫干嘛？”
“那你觉得怎么设更好？男男？女女？”
“……算了，我带我徒弟去吧。”我瞥了眼好友名单，葫芦的名字刚刚亮起，表明她上线了。
风过留痕把滑翔机安置在一座悬崖上。我赶到之后，用师徒同心招来了葫芦。
刚刚完成传送，她似乎有点反应迟钝。我把她拉上了滑翔机，随后风过用祈风咒将滑翔机推出悬崖。
“啊，我有恐高症啊！”葫芦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死死抓住安全绳。
“师傅，这东西看起来一点也不结实，我们赶快跳下去吧！”她试图说服我放弃实验。
“你跳跳看？这个高度，包你必死无疑。”
这个滑翔机需要两个人才能保持平衡。如果葫芦用了回城，肯定要坠机。
我准备等她拿出回城符的时候制止她。
可是她没有。
尽管疯狂眨动的睫毛泄漏了她的恐惧。
“如果我摔下去了，师傅记得替我收尸……”
话音刚落，喀拉，滑翔机散架，我们同时做自由落体运动。
我目睹徒弟摔进了一片草丛，化作白光。
我试图拉住她的，但一切都太过突然。
我掉进了青州城，砸穿了一家商铺的屋顶。没死。
爬起来掸掸灰，准备去复活点跟徒弟会合。
“站住！你丫赔我的屏风来！”店主气急败坏地吼道。侦测术显示，他叫买断天涯，是个玩家。
我这才注意到，这是家新开张的玩家店铺。脚下躺着扇支离破碎的腾龙屏风，估计价值不菲。
如果跑掉，肯定是没有人能追得上我的。但是，假如从此惹上麻烦，我的笨蛋徒弟百分之两百逃不掉。
破财消灾。我转身：“怎么赔？”
“你买我的股份好了！买百分之十，就算了清。”
股份？这人倒会做生意。我爽快地掏钱付账，签完手续，直奔复活点。
希望某个路痴不要瞎跑才好。
在复活点，我和葫芦顺利会合。
我第一次注意到葫芦独处时的状态。
她孤零零地坐在台阶的角落，眺望远天。时而锐利时而柔弱的眼神，展现出不可思议的平和。
一种忘我的平和。
她在想什么？
我来到她跟前。那种境界转瞬破灭，我瞧着她委屈的神情，淡淡地说：“好好练习轻功。”
“站着说话不腰疼。”葫芦撇嘴。
我凝视她的眼睛：“将来我会有无数的敌人，所以你必须跑得和我一样快。”
我将守密之匕放进她的手里。
我很清楚自己的脾性，睚眦必报的作风必然带来众多的仇家。我也终于明白守密之匕的作用，不为保护自己，而是保护身边之人。
收下它，如果你还想留在我身边。
这是每个刺客仅有一把的道具，即使删号重建也不会丢失。
葫芦将匕首收进怀中，神色平静，不知有没有领会其中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