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廷面色凝重，“宋恬并没有回父母家。现在推断，应该是12号当晚宋恬就失踪了。”
“所以这个宋恬才是连环案的第一个受害人？”Justin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两位法医，“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有点困难。”尤长靖把发现尸体的现场照片贴到白板上，“尸体不是露天放置的，而是用白色塑料布包裹着的。按照现在这样的天气，在户外放置10天，不至于腐败成这个样子。”
“那这肯定不是第一现场了呗？”范丞丞抢着说。
“这还不够明显吗？”Justin翻了个白眼，“尸体高度腐败，说明一开始这个尸体是放在室内的。”
“嗯，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尤长靖点点头，“根据计算，尸体曾在室内放置了至少两天。”
“尸体虽然已经腐烂到看不清颈上的勒痕，但是解剖后我们发现了两道皮下出血。”林彦俊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笔划着，“凶手应该勒杀了两次，第一次没有杀死死者。足以见得，他是第一次杀人，动作很不干净，甚至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尸体，只能把尸体放在室内两天。”
小鬼眉头紧皱，“这回这人手这么生，跟杀苏蓉那个手法差别也太大了，确定是一个人吗？”
“是同一个人。”陈立农语气坚定，“宋恬的尸体上还缠绕着电线。电线当然不会那么快腐烂啦。我有比对过，这段电线的切口和苏蓉尸体上那段电线的切口是吻合的。也就是说，它们来自同一段电线。”
“这个凶手的进化也太快了。”王子异的脸色很难看，“他杀死宋恬的时候有失误，还曾经藏尸，甚至用塑料布包裹尸体弃尸到垃圾场。这说明他并不想被警方发现这具尸体。但是到了苏蓉的案子，凶手将尸体放置在市中心的公园等待被发现，这已经是一种展示的心态了。”
“他当然得展示了，要是苏蓉的尸体没被发现，他用两根头发栽赃老大的计谋不就没用了吗？”提起那两根莫名其妙的头发，范丞丞依然气愤不已。
王子异低声沉吟，“丞丞你提醒我了，栽赃是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那还是要追溯到那个王雨轩咯？”Justin灵光一闪，“这个模仿者可能与狱中的王雨轩还保持着联系！”
王子异冲着小鬼略一点头，“小鬼，麻烦帮我找一下五年前那起案子的所有资料。我今晚就要。”
小鬼瞪大眼睛，“那可老多呢！Bro你不睡觉了啊？”
“就当是考前熬夜吧。”王子异疲惫地一笑，“我要去找王雨轩谈一谈。”
（二）
深冬清晨的阳光尚未转换成暖色调的色彩和对比度，偏蓝灰色的昼光洒下来，呈现出幽微的冷色调。
王子异一边在脑内复习昨晚阅读的卷宗，一边慢慢走过市局的大厅，余光不经意间瞥见玻璃门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彦俊侧身倚在墙上，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捏着一个文件夹。王子异观察着这个造型的僵硬程度，似乎林彦俊等候已久。
王子异停下来，用尽量平静的语气打招呼，“Bro，早上好！”
“你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吗？”林彦俊没理会王子异的问候，径直抛出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王子异不解其意，只能淡淡一笑，“总不可能是人之初，性本恶。”
“王雨轩在被捕后通过了测谎。”
王子异回忆起众多档案中的一页，这是事实。但他想不通林彦俊忽然提起这个的用意，“测谎只是参考，法庭并不会采纳的。”
林彦俊用手肘撑墙，顺势站直了身子，“你不好奇他是怎么通过的吗？”
“我猜他服用了镇定剂？”王子异仍然一头雾水。
林彦俊不答，自顾自道，“当年的案件影响过于恶劣，在嫌疑人被捕后对他进行了各项精神鉴定，甚至对他的脑部进行了扫描。”
王子异没有说话，他在等待林彦俊的后文。
林彦俊从手中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他额中回的容量比常人小14%，眼眶额回容量小了7%，脑杏仁体轻微畸形，大脑皮质较薄，较正常人的体积小了12%。”（1）
王子异接过那张报告，没有读，他知道林彦俊下面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杏仁体是控制感情的所在，他缺乏一部分人类的感情：同情心、悔恨感、罪恶感。测谎仪探测的是压力变化，但这个受测者不会感觉到愧疚，所以他才能从头到尾保持镇静。”
王子异直视着林彦俊的眼睛，“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他曾经那些痛苦的经历是有影响到他后来的人格形成。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是个天生犯罪者。Bro，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
王子异微微垂眸，“刑事诉讼是无罪推定。我们不能从大街上抓人来扫描他们的大脑，然后把所有脑结构异常的人直接扔进监狱。”
林彦俊耸耸肩，“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提醒你，人之初，性不一定本善。要小心。”
“谢了bro。”王子异把报告递回，拍拍林彦俊的手臂表示感谢，转身推开玻璃门。
“你知道五年前他们是怎么抓住王雨轩的吧？”林彦俊的声音在王子异身后响起。
通宵阅读的卷宗在脑海里异常清晰，王子异收回手臂，玻璃门自动合上，把冬日的北风挡在门外。“倒数第二个受害者体质特殊，她对两种药剂有耐药性，所以醒来后还有记忆，提供了王雨轩的身份线索。”
“他们很幸运。如果没有那个体质特殊的女孩，他们还能抓到人吗？”
王子异闻言，诧异地回过头，见到林彦俊的神色平静无波。王子异意识到林彦俊的话并不是讽刺警界同行，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一个王子异今天要拜访的是怎样一个人的事实。
王子异了然地点点头，无言走进室外的冷冽阳光。
（三）
年轻的狱警翻来覆去地检查王子异的证件，“您这是来提审的？哟您要是提审，得跟这儿办个手续。”
“不算提审，我也不是当年负责那起案件的警官。”王子异谨慎挑选着措辞，“就当作老朋友来探监吧。”
“那成，我给您安排服刑人员和家属见面的会客室吧。”狱警一口京片子自带相声效果，王子异听得好笑，微微缓解了他的紧张。
“很好，谢谢你。”王子异正欲转身，突然福至心灵，“对了，他有固定访客吗？”
“就他那个律师会定期过来。我们这儿能收到好多迷妹给他写的信，但他从来不回。您说这什么世道！我这种爱岗敬业的守法好公民还没找着对象呢！”
会客室没有监视器和摄像机，只有一个狭窄的小窗挂在墙上过高的位置。上午的阳光正明媚，从那块不大的玻璃倾泻进来，照亮空气里游弋的浮尘。
阳光和空气永远对众生平等。尽管王子异有时也会有所质疑，真的每一个人都配得上这样好的阳光吗？
会客室的门打开，王子异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长得很帅的变态。下巴线条坚毅，嘴唇的弧线却是温柔的，优雅的眉毛下是一双略狭长的桃花眼，浅褐的瞳色显出一种时时刻刻的无辜感。幸好自己知道他不是无辜的，王子异想。
对面的人拉开桌子一侧的椅子坐下，椅脚刮擦地面，发出一声短促难听的噪音，“狱警说我有朋友探访，没想到居然是位我自己都没有见过的新朋友。”
“我们有一个共同认识的人，我是替他来看望你的。”王子异靠着椅背，尽量显出轻松的心态。
“我先来猜一下。”王雨轩眨眼一笑，认真打量起王子异来，“你带了一个笔记本来，现在还有多少人会随身带着笔记本呢？应该是用来做笔录的吧。另外，你即使坐在椅子里，手还是下意识往腰边凑，那里应该常年挂着枪套和手铐。”
王子异任由对方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游移。某些时候话说得越少，被人低估的机会就越高。这对审讯人员来说，并不总是一件坏事。
王雨轩身子前倾，褐色眼睛散发炯炯的光，露出一口光亮洁白的牙齿，“所以，你是个警察。”
“你观察能力很好。”王子异由衷地说。
王雨轩忽然调皮地一笑，“哈哈哈并没有，是狱警告诉我访客是一个警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