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微光闪进蔡徐坤的眼眸。蔡徐坤循光望去，远处一栋教学楼的一角映入眼帘。教学楼外，一座金属标牌架设在积雪覆盖的草坪上，将融未融的雪水缓缓滑过铭牌，潺潺冲刷掉冬霾的浮尘，洗出本身的金黄之色，甚至被雪后晴明的阳光镀上了淡淡七彩光华。
蔡徐坤目光落在那层光华流转的金色上，慢慢露出谜题得解的笑意。
化学化工学院。
第五章
5.5 狐狸
（一）
N大化学化工学院的院长姓胡，是个头顶地中海的老学究，厚厚的玻璃镜片后的目光流转变幻，像条深不可测的老狐狸。
“我院拥有国家一级重点学科1个，国家重点实验室1个，省级重点实验室2个，省级研究中心2个，省级技术开发基地2个。还有教育部化学基础科学研究和教学人才培养基地1个，国家级实验教学示范中心1个……”
在胡院长像个招生办主任一样自卖自夸了五分钟之后，蔡徐坤终于忍无可忍。王子异脸上倒是还平静无波，一双黑曜石一般的深眸盯住院长身后的白墙，专注地望进那一片没有焦点的白。
这段又臭又长的官腔连王子异都听走神了。
蔡徐坤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藏起自己的不耐烦，“院长，我们就算现在想报考贵学院也来不及了。我们到这儿来，只是关心我们在五分钟前提出的问题——您这里的实验室有没有硫酸亚铊试剂？”
胡院长十指交叉坐直身子，“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我院在各大高校的化学化工学科中处于领先地位，当然实验室也是非常先进的。硫酸亚铊这种无机试剂，我们的实验室是一定会配备的。”
王子异立刻回过神，“这种试剂有没有被严格管理？”
“当然。我院实验室的先进性是广受业内认可的，无论从设备、药剂的配备上来说，还是从管理上来说。”胡院长的老谋深算超出他们的想象。不该说话的时候唠叨个没完，该说话的时候反而惜字如金了。
“所以贵院到底是怎么管理的？”蔡徐坤很久没有经历这样艰难的询问了，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我院实验室需要刷卡进入，只有科研人员有权限进入实验室。”说完这句，胡院长又紧紧闭上了嘴。
“您所说的科研人员包括谁？”王子异回想自己上一次如此挤牙膏式的谈话，大概可以追溯到讯问一起绑架杀人案的犯罪团伙。
胡院长眼睛一眯，“我院的科研力量是十分雄厚的。教授、副教授、讲师、博士生、硕士生……”
眼看又有喋喋不休的趋势，蔡徐坤眼角一跳，决然打断了胡院长的话，“我们想看一下实验室的刷卡记录，和硫酸亚铊的领取记录。”
胡院长的目光一闪，“我们的刷卡系统只是为了甄别有权进入实验室的人员，没有记录存档。”
蔡徐坤皱起了眉，“这么危险的试剂，贵院就这么不上心？”
“警察同志，您不知道吧？您现在所处的这栋楼里面，有多少种能致人死地的毒药？”胡院长慢慢靠在扶手椅里，与椅背几乎融为一体，“水都可能成为毒药，因为一个人喝过多的水也可能致死。正如帕拉塞尔苏斯曾经写道：‘所有物质都有毒性，没有一种物质是例外。毒药和解药唯一的差别是剂量。’”
蔡徐坤冷冷道，“可是我做刑警这些年，还没有见过被水毒死的。”
“警察同志，菜刀可以用来切菜，也可以用来杀人。但不能因为它有可能变成凶器，就禁止全世界的人使用菜刀，也不能要求每一个购买菜刀的人都要持身份证实名制登记。您说对吧？”胡院长露出一个温柔亲切又不失欠揍的笑容。
（二）
“我看他姓胡名狸叫狐狸，简直要被他的歪理气死了。”蔡徐坤在化院空旷的大厅面色阴沉地兜着圈子。
王子异倒是还能保持冷静，“数学学院的老师被毒死了，化学学院的人当然不希望这毒药出自化院，不然又是一笔麻烦官司。”
在主行政楼里泡了三天，王子异窥一斑而知全豹，大致领悟了高等学府里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
“道理我都懂，可是这位狐狸院长明摆着不配合，我们要怎么查？”蔡徐坤摊开手，金棕色的头发微颤，像一头炸毛的小狮子。
“他虽然不愿意配合调查，但也不敢阻拦，我们做我们的事就好。”王子异摸着下巴沉吟，“我们还是从矛盾点入手。叶灵是数院的辅导员，和化院的师生交集应该不多，先查查她在这里认识几个人。”
三个。这是N大全化院认识叶灵的人的数量，也是蔡徐坤和王子异走访了一个下午的成果。
虽然叶灵把数院搅得天翻地覆，也因此在全校建立了“脾气爆不好惹，社会我叶姐”的名声。但跨越了大半个校区，化学学院的绝大多数师生对这位叶灵都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而仅有的三位与叶灵相识的教职工全部是行政人员，没有实验室门卡，无法进入实验室。
深冬时分的夜色降临得早，下午五点的天幕就坠入了黑暗。远处一点朦胧的月影，浸在雾气和枯枝里，迷迷蒙蒙的像一个乳白色的谜。
蔡徐坤化院坐进大厅的沙发里，手臂环住双腿把自己缩起来，头抵着膝盖闭目养神，忽然想起孩提时放的风筝，在不高不低的半空中游弋许久，终有一飞冲天的希望时，却被一阵大风刮断了线。
大厅偶尔有人进进出出，玻璃门被开了又关，漏进夜晚的寒气来，扑向他暴露在空气里的后颈，一瞬便打了个寒颤。
王子异把一条围巾搭在蔡徐坤的肩颈，“明天学校会开始放假，就算我们不放假，去挨家挨户地走访也有难度了。”
即使王子异不提醒，蔡徐坤也意识到从明天起他们的工作会更严峻。蔡徐坤揉揉眉心，望着愈加浓郁的夜色发愁。
“警察同志，是出人命了吗？”门卫室探出半个身子，一位灰白头发的老人一脸关切。
“我们的确在调查一起谋杀案。大爷您有没有注意到，实验室有什么异常情况吗？”蔡徐坤不抱希望地随口一问。
老人环顾左右，确认无人接近后悄声道，“警察同志，我有一个事儿要汇报，不过你们可得替我保密。”
蔡徐坤和王子异对视一眼，都没想到竟有意外收获，双双起身走向门卫室。
“您放心吧大爷。”王子异鼓励地点头，“我们会保护提供线索的证人的。”
老人侧身把两人让进门卫室，“我们学院的沈雪沈老师，好几次来实验室都趁放假没人的时候，清明啊五一啊端午啊，每次还都鬼鬼祟祟的。”
蔡徐坤眸子一亮，“沈老师今天来上班了吗？”
“没。”老人摇摇头，皱着眉思索了片刻，“不过我记得沈老师好像家住中山路那块儿。”
“坤，”王子异凑近低声道，“Justin就住在中山路上。”
蔡徐坤一挑眉，“走，我们去行政处问问沈雪的地址。今天Justin可以早下班，让他赶紧回家。”
“回家再加班吗？”王子异无奈地笑笑。
“这已经是福利啦，他办事效率一定会很高的~”蔡徐坤语声轻快，一扫半日的阴霾。
（三）
Justin办事效率果然很高，半个小时后，蔡徐坤就收到了Justin的微信。
握住手机的蔡徐坤望着那条微信，寒意从指尖一寸寸地蔓延至全身，他如坠落冰河，被四面的冰冷扼住咽喉近乎窒息。北风肃杀 ，吹不散屏幕上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沈雪死了。”
第六章
5.6 雪痕
（一）
“死了？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我们一查到她，她就死了？”小鬼梗着脖子大呼小叫，办公室外的北风呼啸，嗡嗡的声音似在随声附和。
陈立农蹙起了眉，“你这样讲，好像沈雪死掉是我们的责任欸。”
蔡徐坤沉着脸，“人是怎么死的？”
“28号晚上十点半，车祸。被一辆过路的货运卡车撞死的。”Justin瘫在椅子里，眼睛盯着灰白的天花板。
“这么巧的吗？”林彦俊神色锋利。
“黄明昊，你也不是第一天当刑警了。好不容易查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正好死了，难道不蹊跷吗？”朱正廷叫Justin全名就意味着大事不好，仿佛拉响了无形的红色警报在空气中啸叫，Justin瞬间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