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音说话语无伦次起来,她想为自己解释什么,又试图想让周也意识到他身上这一个坏脾气,“你什么都不说,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意什么!你是在意是我替你付了钱,还是在意老板娘来的时候我对老板娘说你不是我的男朋友,你是在意我不跟你一块去唱k,还是你压根不喜欢吃面!你跟辛祁在酒吧外吵架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他说你从来不告诉他你们乐队的未来在哪里!大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不说,我猜不出来,所有人都猜不出来!”
她双眼赤红,连续不断的倾诉让她说的越来越没有头绪,但她还是努力传达着她的意愿,“我猜不出!周也,我猜不出来。我猜不出来,可我又怕你不高兴。”
“周也,不要总是推开我,不要总是让我走。你要说出来,你要表达。你要知道,我想在你身边,……我想保护你!”
世上人最狡猾的手段是什么。
是坦诚。
当你无条件坦诚自我,把自己鲜血淋漓的一面、晦暗不堪的一面同在阳光底下照耀的光辉的一面一同坦诚给对方,那对方也会情不自禁把内心最隐秘的情绪一锅端地泄露出来。
致音知道,她对他的坦诚虽然百分之一万的真心,但其中还是有几分不单纯的动机。
她已经感觉到了周也对她似乎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因为周也在她身上开始有情绪了。
她想不求回报地去爱周也这个人,但她还是贪心的,比她想象中还要贪心,所以当她的感情在周也得到那么一点反馈的时候,她想让自己更坚信周也对她不一样的,想周也意识到他对她的不一样,还要周也继续对她跟对其他人不一样。
周也沉默了。
所有跌宕起伏的情绪慢慢都平静下来,仿佛水融于水中。
静静久久。
周也身上冷厉的气压总算散开,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逼近她,用一种摄人轻蔑的口吻,冷声道,“致音么。”
他记得她的名字,他叫了她的名字。
天地僻静,一切喧嚣自动退去,她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了,又像是什么都听见了。她感觉他的声音像根细密的长满刺的藤蔓,将她的身心,她的肺腑全部捆绑起来。
他嚣张,笃定,幼稚,极端,反叛,暴戾,迷人,又流氓。
他像是认栽了一样,极轻地说,“你完蛋了。”
既像是在对致音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完蛋了。
他那时如此年轻气盛,怎么也不会料到——
他这简单四字,粗暴四字,当真就预言了她和他此后整个的一生。
整个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回来啦。想想想想想你们。啊哈哈哈。中秋快乐!
注:所有跌宕起伏的情绪慢慢都平静下来,仿佛水融于水中。模仿自博尔赫斯《另一次死亡》:人死了,像水消失在水中。超级高明的比喻,忍不住模仿一把。侵删。
第27章 —27—
风很好。
轻柔柔的将两个人抱个满怀。
周也像是摆平了一件大事,表情轻松不少。他看着致音,说:“我要唱歌。”
又是该死的简单句。
致音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木讷地点点头:“……哦。”
周也两手插着兜,转身朝广场里面走。
致音用手掌拍打脸颊,拍了好两下,恍觉这不是梦,才跟过去。
进KTV的时候,致音不想让周也尴尬,刻意走快两步,先到了前台那边。
致音笑笑:“姐姐,请问这边学生卡打折吗?”
这KTV离学校近,学生是主要客源,应该会有学生优惠吧。
前台看了眼周也和致音,“小包周一到周四学生三小时八十。一晚上二百二。”
致音看周也:“我们唱多久啊?”
周也眯了眯眼睛,耳朵上的那枚蓝耳钉在大厅亮堂的灯光里闪烁着鬼魅的光芒,“随便。”
致音想了想,说,“那三个小时吧。”
她估计没胆在周也面前唱歌,一晚上都让周也唱的话,指不定他嗓子都累坏了。
致音掏了钱,然后两人跟着男服务生去往包间。
去包厢的路上刚好路过洗手间,男洗手间出来的一个喊声忽然叫住了周也。
“也哥?”徐庆年手重重拍了下大腿,来到周也边上,“哟,这不是也哥吗?”
周也似乎不怎么想搭理他,简单嗯了声。
致音仔细看徐庆年,他长得粗壮高,国字脸,皮肤暗沉,浓眉大眼,大写的一个糙字。
徐庆年摸了摸下巴,流里流气地打量致音,回头又跟周也说,“也哥你也带姑娘来玩啊,两个人玩多没趣啊,”他大手直接揽过周也的肩膀,“咱就在那包,一块去呗。唱歌就图个人多乐呵。”
致音抿唇:“……”
周也:“不用。”
徐庆年勾着周也的肩膀带着他走,又说:“那就去咱包里唱两首,卖我个面呗。”
周也回头看了眼致音,致音虽然不想周也跟着别人走,但只是唱两首就也还行,她没说什么,跟着周也走。
徐庆年连拽带拉,将周也推进了他们的豪华特大包间。周也刚一进去,里面二十来个人还没注意,但徐庆年故意似的,换了个灯光效果,把包间弄得亮了点,吼了声,“好伙计,你们看我把谁给请来了。”
致音看清了包间里的场面。
大约有十来个男人和十来个女的,男人看着应该都是混社会的,女的感觉很多都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坐在最中间的,是周也的队友,辛祁。辛祁怀里揽着个姑娘,挑衅地看着周也。
场面陷入莫名的安静。
只余下震耳欲聋的伴奏声还在□□致|音的耳朵。
徐庆年肚子里一把好算盘:“辛祁,我看也哥带妹子来完,就让他给我们唱两首,热热场。”
这包里的男人谁不知道辛祁和周也自从上回在王经理那大吵一架,第二天在酒吧谈没谈拢最后闹掰了,就没再合伙过,最近德国卡夫卡少的可怜的几次演出,辛祁都没去。
青州摇滚圈子里,看不爽的周也可不止徐庆年一个。这周也年纪不大,一年前来了青州,组了乐队后,靠着自己样貌好,还有个阿姨辈的老女人罩着,算是抢了这地盘上很多乐队的演出。这回终于等到周也跟他酒吧那王经理掰了,和那老女人也没那么亲近了,被整的在整一条荆摇路上混不下去,这时候不给周也使绊子,给难堪,那还得到啥时候?
徐庆年暗地狠狠推了把周也,周也虽没防备,但站得稳,没被他推动。
徐庆年看热闹的心思连遮都不想遮了,直接挑上当事人,“辛祁,你不介意也哥给咱唱两首吧。”
辛祁在灯光里冷笑,没一点给周也面子的意思,“行啊。也哥,你要肯给咱们唱两首,给咱包热热场,你要不嫌弃我们给的少,我们也能给个演出费啊什么的。”
周也也不知有在听没在听,他视线降得低,刘海垂下来,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他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在辛祁辛辣嘲讽的声音里回过头,看着致音。
致音看起来“磨刀霍霍”,盯着辛祁,沉眉肃目,一脸护犊子的表情。
周也把背上的吉他摘下来,塞给致音,手借力一推,猝不及防地把致音推出包间。
致音抱住吉他,担心地说:“周也……”
周也脸色冷硬:“你先出去。”
致音急了:“我不出去!”
“出去。别进来。”
致音倔强得不说话,但脚步已经退出了包间,周也最后凝她一眼,正要摔上门,致音往前挤了挤,在一条隙缝里,极为专注地,认真地看周也。
致音知道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些,眼底只倒映着他暗沉的脸,低眉顺眼地说:“周也。你要好好说。”
你要好好说。
痛苦不要一个人藏着,心事不要一个人堵着,情绪不要一个人憋着。好好说出来。
周也最后看她一眼,一个用力推门,将这条隙缝也给填掉了。
他转回身。
玩地下摇滚的,个个都拿脾气当个性,看热闹从不嫌事大。这些个人闻到了火|药味,纷纷盯着周也的冷脸,跟看小丑似的,瞧着他看。
此刻辛祁发现自己被周也忽视了,心里的火瞬间蹭蹭蹭地往上窜,“周也你本事啊你!”他冷眼看了眼门外,“周也,你是真记性差,还是脑子有坑,那女的谁啊,头回报警抓我们那贱婊|子。你跟哪女的玩不好,就非要跟她瞎掺合,你做这种事,是不是就从没有想过我和彭哥还有何建良会心理上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