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抹了一把鼻涕,大声疾呼:“弟兄们,那是魔头白起,跟他们拼了!”
然而一切都太晚,除了二百四十个未成年的孩子被放归赵国外,其他所有四十五万降卒,尽被坑杀,震惊中原。
昔日清澈见底的泫水已然变成了红流血海,腐尸腥膻,数月不散。百姓祭长平血战,改泫水为丹水。
萧萧九月天,雨冥冥兮雷填填。
邯郸郭外,闾巷乡间,
輀车迟迟缓缓,流流连连。
妻儿姐妹,手足父母,
牵衣顿足,哀嚎恸哭,呜呜咽咽呜呜。
秋风厉厉,叶落满地,
声凄凄兮涕零漓。
峨峨新茔,把把祭米,
捧捧黄土空葬衣。
第3章 秦兵益围邯郸急
长平之战结束,秦军再次平定上党。半年后,又由王龁,司马梗各领一路兵马,直取赵邑皮牢和太原。形势危机,韩,赵恐惧不已,急忙派出苏代出使秦国。
苏代到了咸阳,便带着丰厚的礼品去求见秦相应侯。
“听闻秦国要围攻邯郸,可是事实?” 苏代问应侯。
“然!”应侯丝毫不回避。
苏代听了,大叹一口气,道:“赵国灭亡,秦王就要君临天下了!”
应侯笑道:“此言不虚。”
“ 苏某这一声叹息可不是为赵国,而是为应侯您啊!” 苏代道。
“哦?洗耳恭听!” 应侯不以为然,这些是说客的惯用之道,他见的多了。不过是今日闲来无事,权当听书,消磨消磨时间。
“武安君为秦国攻取了七十馀城,南边平定了楚国的鄢、郢及汉中,北面又擒杀赵括四十万大军,即便是周公、召公和吕望的功劳也无法超越他。所以,秦王君临天下之日,必定是武安君位列三公之时,敢问,应侯可甘心屈尊武安君之下?”苏代见应侯变了脸色,又道:“如果已成事实,当然,也就由不得应侯您甘不甘心了。”
应侯范雎手托着浆水碗,默默不语。苏代瞅准机会,继续道:“秦曾进攻韩国,围困邢丘,上党,上党百姓皆转而归附赵国,天下百姓不愿意做秦国子民已久。若赵国被灭,它北边的土地跟子民将会落到燕国手里,东边的土地会并入齐国,韩、魏则会得到赵国南边的土地,如此,您还能得到多少土地和百姓?所以,不如让韩国和赵国割让土地,不要再让武安君立功了。”
苏代的话确实说到了应侯的心里,次日一早,应侯便请奏秦王,说经过长平那一战,秦军已经劳累不已,请求秦王应允韩、赵割地讲和。秦王准奏,让将士们得以修整。
苏代回去后,韩国被迫献出了垣雍,而赵国思虑再三,却不愿割出一城一池给秦国,秦昭襄王大怒,时过半年,百姓已经得到足够的休养生息,兵甲车辆也修整完善,秦王决定让武安君白起出兵攻赵,然而武安君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之外:“不可!”
“为何?”秦昭襄王以为最支持开战的人就会是武安君白起,没想到他竟然是第一个反对的,不等白起回答,秦王又道“前年,国库空虚、百姓饱受饥饿的时候,你不顾一切,要求增军调粮消灭赵国。如今寡人息民养士,蓄积粮食,三军俸较之以前增加一倍有余,而你却说‘不可!’理由何在?”
武安君白起虽是武将,却绝对不是莽夫,他拱手道:“大王!长平之战,秦军大尅赵军,秦民死者得到厚葬,伤者得以厚养,出了劳力的得到酒食馈饷,欢喜庆贺,消靡国家资财;而赵国呢?他们的人死了连尸首都得不到收殓,受伤的得不到治疗,涕泣相哀,戮力同忧,疾力耕作,多生资财。如今大王发兵,兵力虽是长平战的一倍,臣下料想赵国的守备也会是原来的十倍,赵国自长平之战以来,君臣忧惧,早上早早上朝,晚上很晚才退朝,用厚重的礼物,谦卑地向四方诸侯求和,与燕、魏结盟,跟齐、楚连好,处心积虑,把防范大秦作为头等要务。现在的赵国国内殷实,外交成功,绝非伐赵的良机……”
秦王取赵之心意已决,哪里还理会白起的进辞,只道:“寡人已经准备好兴师了!”退朝不再议。
十月,寒沙风紧,百卉具零,秦国五大夫王陵踏着繁霜,扬起飒飒旌旗,向东直指赵都邯郸。
上党距离赵国壤界也有七百里,更何况王陵是从咸阳出兵,千里羁旅,对的是赵国的老将廉颇,王陵大军几乎没有招架之力,溃败成沙,退守三十里。
年三十,家家肴蔌芬藉,酒醴芳醇的时候,天公做美,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三日才作罢,冰雪载涂,行军艰难,如何能战,两军将士都滞留原地,也算过了个银装素裹,粉妆玉琢的年。
正月十二,百姓们将宿岁饭食撒向街头巷角,祈求去故纳新,这一天,秦王宣布加紧扩大征兵,增援王陵。赵国这边也一早命平原君向众诸侯求救,拟推以楚国为盟主,合众抗秦。
对于韩魏,平原君自信有足够的把握他们会出兵支援,一则韩魏同属三晋,再则,秦围邯郸,是长平之战的延续,这场战事本就是因韩而起,韩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而魏国公子无忌,大名鼎鼎的信陵君,乃是平原君夫人嫡亲的亲兄弟,信陵君以道义闻名中原,经常帮助别人摆脱危难,所以平原君即使信不过魏安釐王,他也信得过他的这个小舅子,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得到楚国的支持。
平原君召集众食客道:“若是以文就能取胜,那是最好;若是不能,要挟动武也要把盟约给定下来。所以此行需有勇有谋,文武备具者二十人。我赵胜门下食客数千人,这二十人不用从外面找,直接从门客中挑选足矣。”然而,用人之时方知良才少,选来选去,只得十九人,其余皆不可取。
正当平原君犹豫着是否就让这十九人随行时,一个叫毛遂的食客,自荐道:“毛遂听闻平原君将合从於楚,约定门下食客二十人,如今还少一人,请平原君带上毛遂充个数,做个后备吧。”
平原君看看来人,似乎从来都没见过,问道:“先生在赵胜门下几年了?”
毛遂答:“三年矣。”
平原君微笑道:“在这个世界上,有才能的贤士,就如同锥子置于囊中,锥锋立刻就显露出来了。如今先生在赵胜门下已经三年了,我从未听说过先生,我的左右近臣从未称诵推荐过你,这是因为先生没有什么专长啊,所以,先生不能去。”
毛遂道:“那臣今日就请求置于囊中吧。假使毛遂一早就被放置于囊中,何止是只露出锋尖,早就脱颖而出了!”
平原君虽然不相信毛遂,想着反正也缺一个人,带上他也无妨,就同意了,其他十九人暗地里互使眼色,暗笑不语。
平原君一行人到达楚国国都陈都,翌日与楚王商谈,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利害关系陈述再三,从日出开始,一直谈到中午,都还没定下来。其他十九人有心看毛遂的笑话,都鼓动他说:“先生上!”毛遂似无自知之明,真的就按着剑柄,小跑着登阶到了殿堂之上,问平原君:“合纵的利与害,不过两句话罢了,今日从日出就开始谈合纵,谈到中午了还没个结果,是何缘故?”
楚王皱眉问平原君:“这人是干什么的?”
平原君也觉得毛遂唐突,不识大体,于是对毛遂使了个眼色,让他下去,一面对楚王陪笑道:“是赵胜的舍人。”
楚王厉声喝叱道:“还不给我下去!本王在跟你的主人谈话,你上来干什么?”
毛遂好似全然没有领会到平原君的眼神示意,反而按剑向前一步,对着楚王道:“大王之所以敢喝斥我毛遂,不过是仗着楚国人多势众。现在毛遂与大王相距不过十步,十步之内,大王是依仗不了他们的,大王的命控制在毛遂手里。”毛遂一手握剑,一手指指殿下个个手按剑柄,蓄势待发的楚国廷卫们,
“你!……你要做什么?”楚王一边说一边往后缩了缩。
毛遂并不理会,接着说:“况且,毛遂听闻商汤曾以区区七十里地一统天下;周文王以百里之壤令天下诸侯臣服,难道是因为他们士卒众多吗?诚然是由于他们能据势而威也!如今楚国土地方圆五千里,持戟百万,此乃争王称霸的资本啊!以楚国之强,天下谁人能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