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开春雪化了,我就回襜褴!我们襜褴多的是美男子,大英雄,他们闭着眼睛就能把苍鹰射下来。”阿梨神气地道。
“唔……美男子?有多美?你以前不是说我比子都还好看吗?这世上,要找出比子好看的都难,更何况要超过我,我看不易。”李牧想他前半生没做过的事,没说过的话,自遇到阿梨后,他都补回来了。这么厚脸皮的话,这要在以前,打死他也讲不出来,可在阿梨面前,他竟能辩才无碍,虽算不上妙语连珠,至少对答如流。
阿梨张大嘴,双眼直愣愣地望着他,这个人还是李牧,李将军吗?阿梨的错愕,让李牧自己也忍俊不禁。
敲门声响起,阿梨看看窗外,不知不觉竟然夜色渐合,冬儿进来问他们今晚要在何处用饭,李牧说就在阿梨的屋里用。
须臾,冬儿跟春芽一人端一个食案进来,案上摆着卤肉汁捞面,还有一碗苓根肉糜汤。阿梨先喝了一口汤,点点头,看着春芽问:“这也是刘医师的药膳方子?”
春芽摇头道:“是奴婢自作主张的,奴婢小时候没胃口,母亲常熬苓根水给奴婢喝,姑娘这几天胃口又差了些,所以奴婢就尝试着熬了点汤,姑娘不喜欢的话,奴婢下回再试试其他的。”
阿梨笑道:“喜欢!药膳也就只有你才做得好。每日这三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你要是觉得累了,就让小五帮你。” 自打春芽来,做饭的事儿就交给她了,小五专负责府里的体力活和采买。
“奴婢不累!很多活儿都是五哥帮忙做了,就连肉糜他都抢着剁了。”春芽忙道。
五哥?阿梨跟李牧对望一眼,小五这小子不错嘛!
吃罢晚饭,风停了,白絮依然飘飞,李牧跟阿梨都披上褧衣,手拉手在院里散步,你侬我侬,温馨若玉。
冬儿在走廊上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刚要转身回屋,忽然看到对面还有一个人也在看,冬儿偷笑着猫到那人身后,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那人显然被吓了一跳,惊得猛回头一看,发现是冬儿在作怪,恼得红了脸,叱道:“你个小蹄子,做鬼啦你!”
冬儿也不恼,笑嘻嘻地道:“小兰姐姐,在看什么?”
“看什么关你什么事?“小兰啐了冬儿一口,转头就走了。
小兰姐姐今天是吃了炮仗了吗?这么大火气,不过冬儿也不介意,笑着回屋去找春芽。
“春芽,你看到将军跟姑娘了吗?“春芽来将军幕府后,就跟冬儿睡一个屋, 冬儿也乐得有个伴。
“看到了,怎么了?”春芽正在铺被褥,回头看着冬儿问道。
“没事儿!就是开心。“冬儿也在开始铺床榻。
春芽铺好榻,坐在榻沿上,微笑点头道:“孺人回来了真好!”说完拿起一个未绣完的绣绷,开始绣绢子。
“你在绣什么?”冬儿凑到春芽身边去看。
“姑娘用的那条绢子已经旧得发黄了,她应该很喜欢那款式,所以我试试照着那个花样绣两条,看合不合她心意,你看看像不?”春芽展开绣绷给冬儿看。
冬儿拉过春芽的绣盘左右比了比,道: “像!真像!春芽你的手可真巧!若不是在这新绢子上,我还以为是姑娘平日里用的那条呢。只是,我之前问过姑娘,要不要给她绣两条新绢子,她说不用,她只喜欢那条。”冬儿把绣绷交回春芽手上,看她有些失望的样子,又忙安慰道:“不过,你这小棠梨绣得跟姑娘绢子上的一模一样,姑娘定会喜欢的。”
“唔!”春芽点头甜笑,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交了大运了,竟然可以来雁门。阿梨姑娘对人好自是不用说,而李将军,虽然平时不拘言笑,严肃凛然了些,却也是个心地极好的人。还有五哥,冬儿,哑婆他们,都对自己很照顾。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有那么一两次,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害怕回到代地,那个袁孺人动不动就打骂她,说她长了一张狐媚子脸,平日里只让她在后院厨房做饭打扫,没什么事都不让她去前院。
窗外,歇息了不到一个时辰的疾风,又挥起了长袖,狂舞乱扬起来。冬儿给阿梨的火炉里加了些木炭,出来的时候,看到将军跟姑娘已经回到了走廊。
阿梨替李牧解开褧衣,李牧自己脱下来,抖了抖上面的落雪,随手搭在栏杆上。转身,他也为阿梨取下褧衣,抖落上面的雪,再拿起栏杆上的那件一起挽在臂腕上,另一手拉着阿梨的手,双双进了屋。期间,两人没说一句话,可是冬儿却看得出了神,直到阿梨在门口唤她,让她去打热水,她才回过神来。
进了屋,李牧握着阿梨的手坐到胡床上,一边揉搓一边问道:“你这手怎么回事?一直都冷得跟冰块似的,怎么握都不暖。”
阿梨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到冬天就觉得手脚冰冷,经常整晚都睡不暖,可能天太冷了吧。”
须臾,冬儿提了个桶回来,桶面上覆着一块帕子,外面风大雪大,要不拿东西盖着,从后院厨房到西院,再热的水也给吹凉了。李牧赞赏地看了冬儿一眼,心道这冬儿倒是个心细的。
“明日,请刘医师过来给你看看。”李牧把阿梨拥入怀里,柔声道。
“不必了!又不是什么病。”阿梨偎依在李牧怀里,少顷,抬头道:“时候不早了,将军快回屋歇息吧。”阿梨需要修养,李牧暂时搬回了他以前的屋里。
李牧不答,忽然低头,一边轻吻阿梨一边含糊道:“今夜,我不想回去。”
过了年,燕子飞来,很快就到了社日,人们百家共一社,献牲口,备甜酒,祭祀神灵,然后一起欢欢喜喜地享用祭祀美食。除了过年,军营不过其它的节,更不会祭祀,是以社日这一日,营地与平日无异,一样的舞刀弄枪,一样的练兵呐喊。
邯郸又送来了书简,李牧接过信使呈上的简札,看完后若有所思,随即叫:“张虎,周顺!"
“在!”张虎,周顺二人齐齐报告。
“跟我走一趟!”李牧道。
周顺虽不敢问去幕府做甚?可平时大小事都是在将军营谈的,他心想难不成今日有酒喝?然而,等到了将军幕府,进了书房的门后,他才知道喝酒无望了。 “将军有何要事,不能在营帐说吗?”
李牧看了周顺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从墙上取下几支不同的弩置于案上。
周顺看看李牧,又看看张虎,还是一脸茫然。
李牧坐下摇了摇头对张虎道:“你跟他说为何。"
“间"张虎面向周顺,张开嘴慢慢地说出这一个字,嘴形夸张,似是在教周顺怎么读“间"字。
三军之中,间谍无处不在。任何行动都要细致周密,滴水不漏,否则李牧处心积虑谋划多年建立起来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周顺一脸鄙视,道:“去去去!你瞧瞧你那张难看的大嘴,我不知道是间啊!我想问的是,以前都能在营地谈的事,怎么突然间玩起神秘来了,难道将领中出了叛徒?”
李牧抿嘴微笑摇头。
“那是为何?”周顺不是个急性子的人,却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持。
"去年赵国以龙兑、汾门、临乐交换了燕国的葛、武阳、平舒,可还记得?”李牧问。
两人都点了点头。
“你们怎么看武阳?”李牧又问。
“好地方!”张虎答。
“怎么个好法?"李牧面露微笑。
“武阳历来是铸造重地,燕的兵器五成以上都出自武阳,如今武阳归赵,可谓得一至宝啊!"周顺道。
李牧点点头"邯郸的卓氏买下了原武阳君管辖下最大的二间铸房,其中一间专供朝庭。"
“将军是想......”张虎周顺二人异口同声地问。
李牧点点头,说:“现我军用的都是擘张弩,射程只有百步。可认得案上这四张弩?"李牧把弩向前推了推。
张虎周顺二人向前各提起一张观看,"结构精密用料考究,怕来自韩国吧。"周顺自小爱好射击,对□□有一定的研究。
李牧赞许地看了看周顺:“不错,"天下强弩皆自韩出",这四把就是顶顶大名的四家之作:溪子、少府、时力、距来,射程皆在六百步外。"
等张虎周顺二人看完,把弩放回案上,李牧接着说:“今日叫二位来,一则一起讨论一下如何改进我军的擘张弩,当然卓氏铸造经验丰富定会提出可行的方案,但他们毕竟没上过战场,不知何种程度或方案在战场上是有效的,可行的。二则根据现下我军情况,计算需多少夹弩、瘦弩用于守垒;又需多少唐弩、大弩用于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