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殇之雁门飞雪(57)

司马高没有回头,依然凝望画中人。

八年前的那个早上,他在那扇贴了大红喜字的门上敲了三下,对着独守了一夜新房的阿梨粲然一笑,道:“我是司马高,司马尚的兄长。"

按规矩,阿梨本该向他行礼跪拜,可她看着他,竟然是眼一红,满心委屈地叫了一声:“兄长!"

司马高愣了一下,走到阿梨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道:“你……”,他本想纠正她说,按照中原的习俗,她应该称呼他为大伯,转念又想,她迟早会知道的,不急于一时。

"我叫索次嘉梨,兄长叫我阿梨就好。"阿梨道。

她又弄错了,照中原的习俗,他应该叫她弟妹,不过,他完全不介意,她喜欢怎么称呼怎么称呼。“好,阿梨!阿尚临时受命去边塞了,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不论任何事,都有我在。"他道。

阿梨点了点头,她似乎是信任他的。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梳洗一下,换身衣裳,该吃早饭了!"司马高道。

那时,阿梨还是个未及笄年的小丫头。

一日,司马高由外办事回来已近戌时,管家在门口候着,说孺人们在堂厅等自己用饭。司马高挑了挑眉,他平时在外办事应酬,免不了晚归,所以吩咐,过了饭点就不用等他,这么多年都是如此,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孺人们?是说阿梨也在

还未到堂厅,远远的听见谈笑声,“好,明日我们就去!"阿梨道。

司马高走进堂厅,问道:“去哪儿?”

刘氏见司马高,马上迎了上去,道:“听说城西新开了一家饭馆,里面的烧味做得好,弟妹说想去试一试。"

“哦?明日?可惜我不得空。"司马高坐下,喝了一口水道。

“兄长不用去,等阿梨试了回来,就为兄长做,保证不比饭馆里的差。"阿梨拍拍胸口自信满满地道。

司马高微笑道:“如此甚好。” 司马高知道阿梨擅长厨艺,她曾经吃遍整个邯郸城,大言要为司马尚做最好吃的饭菜。每次她在外面吃了,回来就试做,让全家人尝。

刘氏插话说:“今晚的菜也是弟妹做的,弟妹说等夫君回来一起用,小聪小惠已经吃饱让奶妈带去洗潄休息了。"

正说着,侍婢们已经把几案端了上来。 “索次嘉犁卤味,姜葱爆鸡丝,鸡架汤,黄金球,姜汁匏瓜",阿梨一一介绍,道:“兄长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司马高扬眉,鸡跟匏瓜都是他爱吃的,这是怎么回事?

刘氏突然站起身来,行礼道:“今日夫君寿辰,妾身亲手为夫君做了件褧衣,夫君看喜不喜欢。”

司马高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的寿辰,每日忙里忙外,他哪里记得这种小事。

阿梨也像模像样地对他行了个礼,道:“阿梨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送什么礼物给兄长,其他的事,阿梨都不擅长,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做菜了,嫂嫂说这些都是兄长爱吃的,阿梨便试着做了做,好不好吃兄长都要吃一点,嘿嘿!”

那是阿梨第一次为他做饭,特意为他做的,好吃与否不重要,就那番心意已足够他开心得在梦里笑出声了。

司马高夹起一只卤鸡翼,尝了一口,顿时瞪大眼睛赞许地看着阿梨,道:“好吃!”这边刘氏也连连点头,说比西城有名的肥宏卤肉店还要好吃得多。

阿梨眉开眼笑:“兄长嫂嫂喜欢就好!"

司马高吃完,眼里满是笑意,道:“早知道弟妹有这本事,我们应该开一家饭馆,要不哪里还有邯郸第一馆,肥宏卤肉店的立足之地。"

“兄长也会打趣人了!"阿梨笑眼弯弯:“兄长嫂嫂吃过最好吃的是何物?待弟妹去吃一次,把他们的本事偷回来。"

刘氏说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小时候奶妈做的黑豆浆糊,可惜奶妈人已经不在了。

“黑豆浆糊 是何物"阿梨没听过。

“我只知道里面有黑豆,至于怎么做的不知。"刘氏答。

“就是黑豆熬煮至糊状,再加以蜂蜜香料调和而成,以前,普通百姓家做这个给孩子当零嘴。"司马高解释。

阿梨点了点头:“所以才说能把最普通的食材做成最美味的食物才称得上真正的厨艺。"阿梨又转头问司马高:"兄长呢?"

“我?”司马高想了想,道:“我吃过最好吃的是梨氏饭馆。”

“梨氏饭馆?在哪里?"阿梨跟刘氏异口同声地问。

司马高看着阿梨,再指着几案,正色道:“这里!今日这顿饭是我这一生吃过最好吃的,无可比拟!"

阿梨才反应过来梨氏是在说自己,她留意到刘氏脸色有变,于是笑着道:“兄长这是因为吃人的嘴软吗?"

司马高含笑不语,他是真的觉得那是最好的,只要是阿梨做的就是最好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恨司马尚,这么好的一个女人让人疼惜都来不及,他怎么就舍得这么多年置之不顾。

慢慢地,当初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桃李年华的大姑娘,而她对那个只透过彩帘偷望过一眼的夫君,却一如既往地坚持。司马尚却好像忘了自己在邯郸还有一房妻室,多年来对她不闻不问。她不知道,她所有的期盼都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奢望罢了。

那夜,阿梨路过他的书房,书房的门开着,里面点着灯,也许是知道那日代地又传来了函简,阿梨见他不在,便忍不住好奇进去了,然后,她看到了那封家书,上面说他在代地一切都好,四岁的孩子已经开始学识字了……

“叩叩叩"三声很轻的敲门声。阿梨抬起头见到他,慌忙站起来,道:“兄长对不起,阿梨看门开着,就自己进来了……”说着,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司马高扶着阿梨,安慰道:“不要哭!不要哭,这些年我不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难过。”

司马高走近一步,把一个蒲团摆好,让阿梨坐下,道:“这些年我待你如何?”司马高问。

“兄长待阿梨甚好。”阿梨抹着眼泪答道。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这些年我为你做的一切你都看不见吗?”司马高神情忧伤。每年府里新入的布料都是先送到阿梨那儿让她先选,就连伙房的厨子也都是按阿梨的口味挑的。孺人刘氏看在眼里,偶尔免不了冷言嘲讽一番:“到底是该叫她弟妹呢?还是叫妹妹?”

“这些年多得兄长照顾,阿梨心存感激……”阿梨话还未说完,只见几案上的水壶和杯子被骤然扫落,杯子落下滚了几个圈到门口,竟然未裂。

“你还要装到何时?满朝文武哪个卿大夫不是三房二院,为何我只有一房夫人?缘何如此你不知吗?”司马高眼里布满深红血丝,情绪激动。

阿梨低头,道:“兄长对不起!”

“为何?你还要再等他吗?”司马高凝视着阿梨,眼中星火点点,他以为她已经对阿尚死心了。只要她愿意,他可以随时向大王请奏。

阿梨摇头,有气无力地站起身来,道:“阿梨累了,先回屋了。”

看着阿梨离开,司马高眼里刚刚燃起的二簇火焰灭了,他喃喃道:“你喜欢花我为你种一片桃林,你喜欢吃城东的炸酥我把厨子请回府,你喜欢吃柚,我命人不远千里从云梦泽给你买最鲜甜的回来,任何你喜欢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在这邯郸城里,大把美人费尽心思想做我的孺人,论才华相貌,我哪里比不上他为何你宁可空等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也不愿看我一眼?”

那夜的事就像是一个插曲,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翌日一早,阿梨如常去中院堂厅用早饭,堂厅很大,平时也作宴请宾客之用,至少能摆三十张几案。司马高坐在正位,孺人刘氏坐在司马高的右下方,刘氏身旁是那一双粉嘟嘟的如洒花童子般漂亮的龙凤双胞胎。阿梨照常问候兄长,长嫂后便在司马高的左下位坐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食不言,寝不语。”,司马高是个严格的父亲。堂厅静若更阑,只听得细细的咀嚼声在偌大的堂厅里回响。早饭是阿梨喜欢的葱饼加粟米羹,阿梨愣愣地看了许久,忽然道:“阿梨来司马家已经六年了,若是没有兄长和嫂嫂,阿梨不敢想象自己的生活会怎样,也许,早就饿死了!”

刘氏看看司马尚,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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