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又羞又怒,可是被铎烈死死抱住动弹不得,只得开口大骂:“放开我!你个登徒子,无耻之徒!你放开我!”
“我说了,不要动!难道没人教过你,唾液乃“金津玉液”,治伤良药?如果不想留下疤痕,就不要再动,我给你上药。”铎烈望着阿梨,声音里有与他刚韧的五官完全不符的温柔,她涨的通红的脸在他看来是别样的美丽,他禁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却还是忍住了。别的女人,他可以肆无忌惮,但对她,他还是有所顾虑。
阿梨突然安静下来,这让铎烈很满意,他仔细地为她敷上药,再拉高她的袖子看了一眼,那里有襜褴族的图腾印记:纯白的羊头,火红的狐狸身,“你是雉伊?”铎烈问道。
阿梨根本没听他在讲什么,只气的牙痒痒,突然一口狠狠地咬在他布满锥刺花纹的肩膀上,直到嘴里感觉到丝丝腥气才松了口。奇怪的是铎烈不仅不怒,还笑意盈眸,道:“很好!我喜欢!”刚才在她脸上的那一啄只不过是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竟然敢在他面前撒谎。
“你为何会在此地?又怎么会穿着中原人的衣服?”铎烈终于放开阿梨,问道。
“我为何要告诉你?”阿梨不客气地哼了一声,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一众侍从相互交换了几个复杂的眼神,就在半柱香前,他们还为差点误以为他们的左屠耆王是个断袖舒了一口气,而当他们看到他为襜褴公主舔伤擦药的画面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擦了擦眼睛,再擦了擦眼睛,难不成眼花了?这个被族人私底下称为野狼的左屠耆王不是从来都冷面冷心,淡漠无情的吗?就是在他们东胡最美的女人,左屠耆王王妃面前,他们也从未见过他对王妃像对这个襜褴居次这般温柔。
“远远地跟着她,护送她安全回到襜褴。”铎烈转头对侍从吩咐。
襜褴势单,占地却广而肥,在它后方的胡早已对其虎视眈眈,想要并为己有。半年前,襜褴单于明知他已有王妃,还是提议与东胡结亲,说因为大阏氏疼惜女儿,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这一留转眼已经过了平常女子的出嫁年龄,但还算模样可人,温婉娴淑。襜褴单于这一招可谓聪明:胡,东胡,林胡本是一家,只是在铎烈祖爷爷那一辈就分了家,胡还在原来的领地,铎烈的祖爷爷带着自己的部下和子民往东迁移,定居在胡以东,称东胡。而另一部分定居在胡以西,那里以林地为主,是以称林胡。胡拥兵二十万,在现今游牧族中最为强大,不仅吞并了周边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还三天两头挥军南下,去中原边境掠取粮草牲畜,胡单于扬言迟早要把代国土地从赵国手里夺回来,中原人恨之入骨,蔑称胡为匈奴。东胡虽不够胡强大,却也拥兵十万,是草原上唯一能与胡抗衡的部族,一旦襜褴与东胡结亲,胡在对襜褴动心思的时候势必也要考虑一下东胡的力量。铎烈当时还在心里讥笑襜褴单于,他铎烈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一个襜褴居次就想换他东胡的支持?此刻,他只后悔那时没有一口应下那门亲事,若非如此,她早已是他铎烈的女人。希望襜褴王还没有急着去找林胡结盟,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近乡情更切,阿梨已经到了襜褴占地,落日下,牛羊散漫,野草生香,穹庐里漂出淡淡的青烟,她似乎已经闻到了乳酪的甜香。
“你是谁?为何穿这么奇怪的衣服?”不知何时一个小女孩儿站在了阿梨身边。
“哇!好漂亮的女孩儿,你又是谁?”这确实是一个可爱的女娃娃,阿梨看着她竟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
“我叫齐格,我爷爷是单于,按规矩你要向我行礼!”小女孩摆出了十足的架势,等着阿梨向她跪拜。
“齐格?”看她的年龄大概七八岁,阿梨出嫁中原的时候嫂嫂刚有身孕,再细瞧她的眉眼,确实跟哥哥有几分相似,阿梨狡黠地笑着说:“让我猜一猜,你的父亲是谁。”
“是谁?“小齐格张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阿梨。
“嗯……你父亲是左屠耆王句豹,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小齐格很吃惊,孩子不会虚伪,她心里作何想,脸上就会作何反应,一目了然。
“何止是认识!他在哪儿?你带我去见他,可好?”阿梨含笑。
“他在那儿!”齐格指了指阿梨身后。
阿梨顿了一下,才慢慢地转过身,七年,哥哥变了许多,不再是那个青涩腼腆的少年,他变成了一个男人,成熟,稳住。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不开口,阿梨的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只一眨眼就滚了出来。
句豹本来是出来找这个调皮捣蛋的齐格,远远见到她在跟一个穿着中原服饰的男子说话,他心里还咯噔了一下,之前听说阿梨在中原失踪,莫不是来送什么不好的消息?待他走近,没想到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道:“你父亲是左屠耆王句豹,对不对?”
她长大了,出落得越发美丽,楚楚动人,比草原上最美的胭脂花还美,可是她看起来为何如此苍白憔悴,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她过得如何?他想问,却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阿梨的眼泪滚出眼眶的那一刹那,他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把阿梨揽入怀里,道:“回来就好!”
等阿梨冷静下来,回身看了一圈,发现齐格已经离开了。
“跟你小时候一样,肯定是赶回去邀功报信了!”句豹笑道。
阿梨也笑,她小时候确实是如此,草原上难得有客人,她只要看到有陌生人来,便亟亟地忍不住要告诉所有人。
“襜褴一切都还好吗?“阿梨问。句豹迟疑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母妃呢?“ 回来后,阿梨第一个想见的人是母妃。
句豹眸光霎时黯淡下来,坐在草地上,默不作声。
“哥哥?“句豹的反应让阿梨的心沉到了谷底。
良久,句豹才沉声道:“王妃她……已经离世了。”
“哥哥!“阿梨跪倒在句豹身边,摇晃着他的手,哭道:“哥哥你看阿梨刚回来,所以想要跟阿梨开玩笑,对不对?”
句豹抱住阿梨,惜然不语。
原来阿梨远嫁中原后半年不到,母妃就已经走了。母妃的身体状况,自阿梨记事起,就从来没有好过。她一早知道自己挨不了多久了,所以她才那么着急,把还未及年的阿梨亟亟送到赵国,她不想让阿梨难过。
阿梨去拜见父王的时候,已经是她回到襜褴后的第三日。不到八年的时间,那个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单于也似乎苍老了许多,眉眼疲惫,两鬓斑白。
句豹大概已经跟单于禀报了阿梨的事,所以他只是询问了阿梨回来的原因。阿梨回答说赵王为她指定了一门婚事,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人早已心有所属,所以六年后,那人给了她一封休书还她自由。而她在回襜褴的路上意外受伤,在雁门被人救起,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伤,以至于现在才回来。句豹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但是阿梨不说他也不想多问,她平安归来比什么都重要。
李牧由代地回来,途径保福城外,见有村民提着新鲜的五彩菇进城,他呆愣片刻,突然提缰转向,直奔城里而去。李戈跟高健一行默默地跟在后面,一同随行的还有那个忠肝义胆的小侍婢春芽。发生了那日的事,她是不能再继续留在司马将军府了,是以阿梨请李牧跟司马尚讲,让春芽跟他们回雁门,李牧也觉得那般安排最妥当。如今阿梨虽然离开了,李牧还是把她带了回来。
李牧先去了城中广场,看着此刻空荡荡的广场,他想起了两年前的梨花仙子,她坐在常青藤架上,那么美,美得一尘不染,好多次他都错觉她是真的梨花仙子。对于他来说,那一天,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那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婚礼,他是新郎,她是他的新娘。
李牧牵着马再往前走了一会儿,一股浓浓的饭菜香扑鼻而来,原来到了王氏饭馆。他抬头望着二楼,正中那间就是他跟阿梨第一次来时坐的位置,那日他喝了有生以来最多的一次彩菇汤。阿梨看他喜欢,说回去给他做。想想这二年来,只要是他喜欢的,她都会想尽办法为他做,生生把原本对吃从来不上心的他养成了如今百般挑剔的主,而他除了把她从滹沱河边救回来,似乎什么也没为她做过,还三番两次地伤她,害她差点丢了性命。